第1117章 何其不公
鄭荷華看了一眼身上的雪青色裙裳,撫了撫衣擺下繡著的蝶戀牡丹,指尖微微一頓,再擡眼時,方才眼中的悵然已經悄然散去。
她已經說不清楚心中對葉婉茹是憎恨多一些,還是嫉妒多一些。
女子擇婿大都身不由己,能嫁與心上人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說是盲婚啞嫁也不為過。
然而放眼整個金陵,像葉婉茹那般與心上人青梅竹馬心意互通者更是寥寥無幾。
女子的婚姻大都被做為延續家族輝煌的籌碼,聯姻似是並無可詬病之處,攀附權貴才可保家族仕途坦蕩,可為什麽要犧牲的偏偏是她?
在這場婚姻中,她失去的不僅僅是她尚來不及訴說出口的傾慕,更是她的清白和尊嚴!
也許,對於葉婉茹,她並沒有恨之入骨,讓她憎恨的卻是那樣一份自由和情愛。
這兩樣,都是她求之不得之物。
對於擁有之人自是多了幾分妒忌之心和豔羨之情。
當這份心情在扭曲些,便變成了恨。
恨之不能、恨之不得。
頭上的油紙傘遮去了大半的陽光,影子傾傾斜斜地映在地上,隨著她的移動而輕動,望著地上那有些矮胖的影子,驀地鄭荷華嫣然一笑。
走在鄭荷華身側的春杏兒看見她臉上的這笑容後,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影子旁邊隱約能看見幾隻芝麻大的螞蟻正快速地爬著。
春杏兒抿了抿嘴角,又看了幾眼腳下,卻不知主子到底為何發笑。
走在前頭的鄭荷華忽然駐足,“春杏兒,一會兒待客的小食茶點都備好了吧?
”
“早都備好了,奴婢方才見天晴了,又吩咐人備了些解暑涼茶和綠豆糕。
奴婢打探到葉家小姐喜食綠豆糕,這才命人又多備了一樣。
”
這話既像是解釋又像是在討好鄭荷華,春杏兒說完後眼中稍有忐忑,她自是看得出來自家主子與葉家小姐不睦,然而昨夜臨睡前主子吩咐務必要事事周全,萬不能讓人挑出王府待客不周來,她這才擅自做主讓小廚房多加了一道小食。
許是聽出春杏兒話中的忐忑,也許是春杏兒此舉讓鄭荷華十分滿意,她的臉上沒有半分不悅,反而誇了一句。
“無妨,這一處你倒是比我細心得多,左不過是些個零嘴小食,既然她喜歡便命人準備著。
”
“是。
”
鄭荷華邁步走上建在湖中的九曲回廊,朱紅的欄杆上已經有些斑駁的痕跡,隻看了一眼,她便有些厭惡地偏過了頭。
這水榭並非她嫁進皇子府時所建,當時不過時重新漆了朱紅漆,然這漆不過才不過一年之久,便已經有些受不得風吹雨打。
如此看來,這草木也不過如此。
春杏兒雖不知鄭荷華的心中所想,但她在鄭荷華身邊伺候了這麽長時間,早已經學會察言觀色,更是生出了幾分出揣摩的心思。
如今她見到鄭荷華瞥了一眼有些掉漆的欄杆,便已經心知她的不悅,當下便微微蹙眉,同時在心裡也對院裡的管事有些不滿。
這麽點芝麻大的小事都要人提醒了才去做,可見管事對她們院裡的主人並不上心。
春杏兒一直記得初春時節她前去主院時所受到的冷遇,這並不僅僅是因為她是一個初來乍到的婢女,說到底都是因為伺候的人在殿下面前不得臉。
然而如今已大不相同,殿下和主子修複於好,莫說主院裡的人不敢輕視她們,就連在王妃那裡她們也是有兩分臉面的。
但誰又能想到自己院裡的人這般無用呢!
惹了主子煩心,她們這些伺候人的,誰又能落個好?
倚在亭中美人靠上的鄭荷華神色有些懨懨,看著湖中盛開的荷花時臉上的神色也不見好轉,隨手一指前方的水榭,“今日招待葉小姐便擺在這處水榭吧!
聽聞葉府上也有一處荷塘,可見她也是個愛荷之人。
”
春杏兒微微愣了一下,隨後便應了一聲,“是,主子。
”
這也是春杏兒頗得鄭荷華心思的另一個原因,不會去問為什麽,雖然春杏兒心中稍有疑惑。
畢竟昨夜定下今日招待葉家小姐的地方是花閣,而非是水榭。
然而春杏兒卻是不會去問,隻會在稍後命人把已經備好的一應物件都送到這水榭來即可。
春杏兒退下去後,鄭荷華獨坐亭中,隻在稍遠處有兩個婢女站在回廊前,並未靠近過來。
獨處的鄭荷華不免又把心思想到了即將前來的葉婉茹身上,同時那個深藏心底的影子也漸漸浮出水面,變得無比清晰。
想到閔柏衍時,鄭荷華緊緊地擰起了眉,方才還平靜無波的杏眼中,也充滿了怨恨和深深的嫉妒。
對於葉婉茹前來的目的她隱約猜到幾分,然而眼下讓她在乎的卻並非是這件事,而是聞語蘭。
她生平最恨背叛,而無疑現在的聞語蘭卻是背叛了她!
想到那日在畫舫上聞語蘭還曾與她一道同仇敵愾,視葉婉茹為敵人,她就會感到一陣陣作嘔,且更為自己的愚蠢而感到憤怒!
她以為聞語蘭對葉婉茹存在的憎恨隻是因為段恆毅的緣故,卻從未想過還有三……瑾瑜王殿下的緣故在其中。
若非她聽聞若溪公主又將聞語蘭說給他當王妃的消息,隻怕她還一直被蒙在鼓裡。
而聞語蘭明知自己心許何人,在她面前卻是半句都沒提過。
這不是背叛又是什麽?
憑什麽她們想嫁誰就能嫁,甚至是不願嫁,而她就隻能讓他始終藏在心裡,甚至連心事都不曾傾吐過?
老天待人,何其不公!
她寧願他……娶一個陌生女子,也不願見聞語蘭嫁給他為妃,因為她不配!
一個囂張跋扈的郡主根本配不上他!
且這世間也鮮少能有人配得上那個人,至於她,則更加不配……
恍然間,鄭荷華仿佛看到眼中噙著溫柔笑意的青年忽而轉頭看過來,那一眼繾綣溫柔,似是能令冰雪消融。
鄭荷華的眼中現出些迷茫的神色來,兩頰緋紅,帶著一股女兒家的嬌羞,沒有了往日的怨天尤人,更沒有了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隻好似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子見到心儀的男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