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8章 眼盲心瞎
不過說話間,軒帝的臉色已經變得如常,絲毫看不出方才出現在他臉上的羞憤神情,然而他的呼吸卻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且軒帝壓在棋盤上的手也緊緊地攥成了拳手,好似隨時都有可能把面前這副殘局毀掉重新再來一般,而他看向段恆毅的目光也帶上了些許憤恨。
下到地方小官大道朝中官員有人貪墨,他是心知肚明的,畢竟他是一國的帝王,若是連這點事都看不清楚,便也不會有機會坐在這個位子上。
且貪墨些許在他看來也實屬正常之事,水至清則無魚,若是凡事都清明透亮,那麽這整個大耀國便也不會有今天這般模樣。
沒有些許的蠅頭小利,又哪有幾人肯真心做事?
可他從未想過那些被貪墨的蠅頭小利有一天會成為心腹大患,他忘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更忘了人的貪念會永無止境!
這些都不是最可恨的,最可恨的便是眼前之人!
區區幾十萬兩,在他看來和他所統治的家國財富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而這個不知好歹的臣子卻偏偏在他面前提起這件事!
好似沒有這幾十萬兩銀錢,戶部更甚至是他這位帝王便拿不出賑災款項一般!
是他無情地扯下這一塊遮羞布,讓他認識到他自以為富可敵國的江山,早已經被蠶食的所剩無幾,也是他讓自己認識到自己的江山、財富並不是積累在他一人手中!
就算他能長生不老,那麽多流失的財富,他又要何時才能全都斂盡?
若說面前之人該死,那麽那些不知足貪得無厭的小人便更加該死!
統統都該死!
無論是惦記他江山之人,還是膽敢把手伸向他財寶之人,統統都該死!
這天下都是他的,那麽無論這天下間的奇珍異寶還是美女,便都該是他軒帝的,而不是任何一個人!
軒帝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大有越發惱怒的勢頭,整張臉陰沉似水,站在三步開外的段恆毅雖未擡頭看軒帝,不知道軒帝想些什麽,但此時卻也製動軒帝發了怒。
隻是他拿不準軒帝這怒氣是因為他的幾句話,還是因為戶部上上下下的不作為。
“大耀國近年來無大戰事,鄰邦之國往來友好,又有附屬小國年年歲貢。
雖時下有水患四起,但往前數都是風調雨順收獲頗豐,正可謂陛下您領導有方國富民強,又何來亡國之說?
”
“不過害群之馬確實不應輕易放過,否則不知政事的百姓定然以為陛下您……”
後面的話段恆毅便不打算再說下去了,火上澆油並不是明智之舉,且眼下軒帝已經看到了這些一直存在的弊端,至於作為與否,便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軒帝眼中怒火中燒,直直地落在眼前的棋盤上,好似要把棋盤燒出一個洞來一般,直到段恆毅這番欲言又止的話落以後,他才緩緩地把眼中視線落在段恆毅身上。
看著面前之人這副謙恭謹慎的模樣,軒帝口中帶著些許鄙夷地輕嗤一聲。
小顧卿家看似恭謹,實則卻是極為輕狂肆意,就連在他面前說話都毫無遮攔,肆無忌憚!
說好聽了便是不畏皇權敢直言進諫,說的難聽些,便是目中無人狂妄自大!
最可惱的便是眼下他需要這樣一個人來打破這種素有且不成文的規矩,就算這規矩是他默許的……但他現在並不想看到這種局面。
顧清臨會是他手中的一柄利刃,但這個人的野心太大,最後極有可能會噬主……
那麽便等到鳥獸盡良弓藏吧!
也算全了他這一份“忠心”!
“小顧卿家是在意指朕該法辦了戶部尚書薑大人嗎?
”
軒帝的語氣並不重,就連半分火氣都不能聽出,仿佛不過與段恆毅在閑談一般,然而段恆毅卻從軒帝的話語中聽出了驚心動魄的味道來。
不等軒帝再繼續發問,段恆毅便率先開了口。
“陛下,臣並無此意。
”
“薑大人事務冗重並不能確切知曉百姓如何,下面的府衙不上報,薑大人又如何能得知?
莫說薑大人,就連臣也是無意間才得知此事,更何況是日理萬機的陛下您?
”
“也許一次欠收並不能讓百姓們流離失所食不果腹,但臣以為越是這時越是籠絡民心的大好時機,讓百姓們看看陛下雖龍體有恙,卻仍記掛百姓的生死,想來百姓們會感念陛下您的天恩。
”
“是以臣也以為,這樣一來更加能震懾朝臣之心,讓那些中飽私囊之人稍微收斂些許,便大可讓百姓們豐衣足食。
”
“有道是法不責眾,一件事究根揭底便會牽連出更多的人來,介時朝中不免動蕩不安人心惶惶,於臣下現在所查之事相悖,臣擔心介時朝中無人可用。
”
說完這些話後,段恆毅飛快地擡頭看了一眼軒帝,同時心中也忍不住捏了把汗。
他的這些話實在是有些不知死活,且他今日來此也並非是想要一心求死,知曉軒帝對薑恆的處置後,他心中是有些擔憂軒帝一怒之下查抄了薑恆的。
薑恆雖然做得不好,但此時若是再換上一個人來不見得會比薑恆做得更好,且城南一案牽連甚廣追查下去定然會引發混亂,若是軒帝此時便發難了薑恆,那麽朝中定然動蕩不安。
如若想要肅清朝局穩定朝綱,那麽必定要循序漸進,而不是雷厲風行。
而他要做的也並不是意味地去做一個中堅之臣,更有甚時需要做一個是非不辨的佞臣,隻需要去維護軒帝即可。
視天子的顏面為重,做一個眼盲心瞎之人,隻有這樣才能讓軒帝徹底放下戒心。
軒帝深深地提了口氣,卻久久未吐出,就好像是把這口氣憋在了心裡一般,而他落在段恆毅身上的目光,也漸漸地由審視、猜度、懷疑,慢慢變成了興味,甚至是帶上了一點不明的笑意。
雖然這些話聽上去極為刺耳,但卻句句是失言,且正與他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朝中有害群之馬,他想過要肅清,但卻不想已經有人動了手,那麽他自然樂得坐享其成。
隻是這次他並不像假借他人之手,臣子也好、百姓也罷,總歸都是他的子民,是生是死,自然也由他一人說了算。
旁人,那便是越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