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身被動技》1783~1784
第1783章 酆都
徐小受早早到了。
卻從未将此地人與鬼放在心上過。
他從香桂馬車上走下來,不遠處是持握金珠的紅娘,身邊散落着還有金叔與符老的屍首。
對于這二人,李富貴早就認出了他們的身份,不外乎金牌獵令殺手。
三炷香的殺手,基本上當年或多或少參與過針對自己的黑金懸賞的讨伐,死不足惜。
至于紅娘……
就算她是金珠客戶。
既決定了來鬼佛界曆練,生死有命,徐小受本也不欲多作摻和。
誠如此前所言:天下多是薄命人,世間幾個愛蒼生?
這一路走來,真要個個施以援手的話,根本走不過來。
奈何這白臉鬼有些特殊,爲此行目标之一。
“呃呃唔……”
擡首往上,惡鬼嘶鳴,身軀迅速瓦解。
在名·十段劍指的傷害貫體之後,哪怕它掌握了死神之力,那點微末的量根本抗不住。
“區區小鬼!
”
徐小受失笑一聲,不再關注。
他的目标自然不是白臉鬼,這不過是領頭的蝦兵蟹将罷了。
對外人而言或許很強,半年前的自己都可随手撕碎,何況現在?
徐小受在意的,是白臉鬼死時會否化出鬼蜮,召喚出來那縷可能是源于鬼佛,最終也會歸于鬼佛的“意志”!
“華長燈麽……”
立足此地,感知遍觀萬裏。
萬裏之地,污穢陰森,縱使時值白日,總給人一種置身陰曹地府的陰涼感。
或者換個說法:
“酆都!
”
修名半年,往返于杏界與聖神大陸。
徐小受可算是親眼目睹了鬼佛界從無到有,再到演化成今日這般“酆都”模樣。
一切之根源,皆因死神之力滲透。
半年前,古戰神台初異常,部分地區鬼蜮化,從地底爬出的鬼物,大都隻有後天、先天。
數月後,鬼物成長到宗師、王座。
到最近,連聖級鬼物都頻出,有的還掌握了死神之力!
“這可不是什麽妙事。
”
“有怨橫斷天梯,隔離五大聖帝世家與聖神大陸,聖帝難以跨渡。
”
“而今,卻有祖源之力滲透而出,賦予一些鬼物三境戰鬥意識,以及古劍修之能力,能力還很強大……”
數日前,當李富貴報上來這些情況時。
徐小受即刻意識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畢竟能掌握祖源之力的,大部分情況下隻有聖帝。
而聖帝級别的古劍修,目前他隻知道一人,便是華長燈。
“華長燈欲斬斷有怨之限制,從天梯之上,強行登臨聖神大陸?
”
“而這鬼佛界,便是因由鬼劍術第二境界,酆都之主的力量影響而形成?
”
當時徐小受正跟八尊谙修名,提出如是看法,後者不置可否。
感覺上,八尊谙所慮,似不止華長燈,還在牽挂别的什麽事情。
“天梯之上?
”
徐小受不知曉。
半年過去了,因爲通道阻斷。
有關五大聖帝世家的信息,怕是隻有神鬼莫測道穹蒼一人,有能力知曉。
可道穹蒼的話,徐小受已不敢去信,自不必前去多問。
迄今他不知當時魚老封聖帝,前往天梯之上後,戰果如何。
如勝,半年過去了,他約莫接管了毋饒帝境至少半數資源,得以稍稍立足?
如敗……
敗的話,連徐小受都猜不透,究竟會有何種結局。
“華長燈,是一個怎樣的人?
”
縱使從李富貴處,得到了些許華長燈十尊座時期的資料,留存已是不多。
外人的看法,更不可能比得八尊谙這華長燈的死對頭來得清晰明了。
因此,徐小受有此一問。
面對此問,八尊谙的評價出人意料,居然是正面的:
“華長燈主修鬼劍術,曾号‘鬼劍仙’,爲人仗義,性格直爽,還算不錯。
”
很難想象,在八尊谙心目中,這個斷了他兩指的家夥,居然是這樣一個形象。
徐小受有些驚訝。
他以爲華長燈是那種宵小之徒,當年爲了赢,不擇手段。
現在看來,不擇手段的從始至終隻有道璇玑一個,連華長燈都屬于是被利用的棋子?
“鬼劍仙……”
他品着這号,複又問道:“說起來,我還沒完整領教過真正的‘酆都之主’,你給演示下?
”
劍道盤超道化,可截至目前,徐小受實戰中從未見過有人正式使出過酆都之主。
最多也是當時玉京城上一戰,柳扶玉使了一記半步第二境界的“酆都之劍”。
酆都之劍、酆都之主……
固然一字之差,想來天差地遠。
按照《觀劍典》上記載的去修煉,或許也可以快速掌握三十年前八尊谙所習得的酆都之主。
但肯定比不過現今八尊谙的劍就是了。
八尊谙卻是搖頭,極爲認真道:
“主,向來隻有一個。
”
“當主立存,則其餘皆次之——空有其名,不得其實,我亦如此。
”
“華長燈别的不提,單論鬼劍術天資、造詣,皆要遠勝于我,這點無可争議。
”
“既你尚未領教過真正的‘酆都之主’,我的建議是,等鬼佛裂變,等華長燈親至,你可觀而習之。
”
八尊谙的鬼劍術,居然比不過華長燈?
徐小受認真想了一下,發覺這似是老八頭一次在古劍術方面,承認自己要弱于人?
他問道:“那你的酆都之主,和華長燈的酆都之主,有何區别?
”
八尊谙思考之後,平靜說道:
“我之酆都,鏡花水月。
”
“他之酆都,逆改現實。
”
……
嗤嗤嗤!
大地突而腐化。
黑褐色的粘稠沼水,從地底之處滲了出來,如沸水般跳動着泡泡。
每一次泡裂,内裏迸出腐敗的死神之力,沼水跟着濺開,污染地面,于是腐化加劇。
很快,以百丈惡鬼爲中心,連同徐小受腳下之地,都被沼水腐地覆蓋。
“駕!
”
李老漢跑得最快,當即駛動馬車,往外頭奔去,隻留下一句話:“公子當心。
”
“這是什麽?
”
紅娘見狀一凜,根本不敢靠近,抓着金杏也是連連後撤。
她看不大懂這沼水爲何,卻能粗略感應得出來,沼水内蘊含的力量,怕不下于白臉鬼方才使出的死神之力。
可是……
“白臉鬼已經死了!
”
紅娘驚聲說着,在方才受爺一指下,白臉鬼連慘叫都無法怎麽發出。
最後迅速瓦解,消融于天地之間。
但其死後,這沼澤之地,怎麽看着像是要有更多鬼物冒出來似的?
“嗤嗤嗤……”
還真不出所料,很快腐化之地于各地裂出口子,從内裏探出了一隻隻鬼手。
“嘶!
”
“嗬呵!
”
“哈呀、嘎嘎!
”
或人型、或獸型,或非人非獸态的鬼物,快速從地底爬出,場面一時悚人非常。
金杏畫面中,評論區都沸騰了。
大夥在猜測,不會是斬了一隻白臉鬼,要冒出來的一萬隻白臉鬼吧?
一萬半聖?
雖說白臉鬼無半聖位格,不是正常意義上的半聖,但這數量堆砌起來,未免也太恐怖了?
萬鬼森羅間,受爺居然不慌不忙,甚至還能俯下身,伸手撈了一把沼水。
“他在幹什麽!
”
“受爺在用他那寶貴的手做什麽,我不允許!
”
“别撈沼水,撈我……”
金杏聚焦而去,可見受爺從腐化之地上撈起了幾抹粘稠的液體。
他在指尖撚了撚,眉頭一皺。
當雙指分離時,衆人能看見,那沼水在受爺指尖垂下了粘稠的絲液。
滴答。
它又落于地上,發出了腐蝕的滋滋響。
“有點惡心……”
正如金杏觀戰者所得出的結論那般,确實有些惡心。
徐小受見識過這玩意。
他之前斬鬼五十有六,皆是白臉鬼這個等級。
不同的是,有的身上隻有聖力,有的隻有死神之力氣息,遠遠夠不及“高手”标準。
隻有爲數不多的三隻鬼,掌握了死神之力。
其中最強的一隻,同此時白臉鬼差不多,得到的祖源之力同樣量大。
徐小受斬鬼,鬼死後,便腐化大地,孕出了一縷意志。
可惜,這意志剛一出現,察覺到聖帝威壓,徐小受不及思忖,趁着那東西凝聚尚未成型,一劍斬了。
過後,徐小受無比後悔。
他以爲斬了,要麽削弱其力量,要麽激其憤怒,繼而露出真身。
無論哪個發展方向,都是挺好的。
至少,能打亂對方的計劃。
他萬萬沒想到……
“斬了,就沒了。
”
之前那意志真就隻有一縷,且似乎和其本體無甚關聯,沒了就真沒了。
過後徐小受又斬了十來鬼,盡皆沒有這個強度,無一生過類似異常。
他甚至使上了折磨手段,爆種的還真有,可惜死後依舊沒有意志誕生。
這不!
中元界跟李富貴出行一趟,蹲到了這頭白臉鬼,體内蘊含的死神之力不少。
徐小受可熱切了。
連般施計過來,所圖不正是此鬼死後,等着腐化之地的意志誕生麽?
“嘶嘶!
”
鬼物捉瞎,相互亂撞。
還真有不長眼的,蹒跚着就這般奔着自己走過來了。
徐小受并起兩指。
想了想,他放下手,爲這鬼讓行。
“莫吓了華長燈,萬一他察覺到我太危險,不敢出來了呢?
”
轟隆!
思緒剛這般閃動,世界劇烈震響。
鬼蜮所覆之地,天地變色,一下從白晝堕入黑夜,四下森冷陰寒,教人如墜冰窖。
“好冷……”
紅娘嬌軀猛一哆嗦,感覺這場面不像是自己能傳道的了,有些想退。
受爺所在之地,固然熱度更加。
此時金杏畫面中,兩百萬已是過去,在各人奔走相告下,人數直奔三百萬去了。
可架不住“受爺”等于“禍害”!
他的身邊,縱有熱度,必然危險異常,且自己不是風中醉,受爺看起來也沒有保護自己的想法。
“嗚嗚,紅娘想撤了……”
這話剛一出口,金杏數百萬觀衆,齊齊發出了抵抗聲。
還沒等大夥如何說道,九天轟一聲炸響,啪的一下,紅娘身上有不數護身玉符炸碎。
“啊!
”
她尖叫匍地,整個人重重砸在了鬼蜮之外,聲色驚恐:
“聖、聖帝威壓?
”
金杏滾于身前,自主鎖定畫面。
畫面中,受爺白衣黑袍,在森風之中獵獵而舞,其身前不遠處伴着鬼嚎之聲,徐徐凝出一道虛幻身影。
“三天森變,百鬼夜行……”
“臨橋涉水,茈岸草傾……”
伴随缥缈呢喃,那虛幻身影從遠處踏來。
其身後,忽而凝出無邊黃色濁水,滾滾大潮,淹覆一切。
或有人鬼妖獸沉浮其中,終是不得而出。
“這是……”
紅娘瞳孔一肅,驚喚出聲,“忘川水、黃泉路?
”
此黃泉可非彼黃泉,不是閻王的那位首座。
紅娘是見過古書,書上記載:“酆都獄門開,黃泉路下行,此泉此路苦,輪進回不出。
”
真正修靈魂之道者,修至極緻,可具現乃至召喚出黃泉路之意象,将人靈魂囚禁其中,永世不得超脫。
這人……
修成了?
“等等!
”
“好像不止黃泉路,這橋是……”
那身影自遠處邁來,忘川河在其腳下分辟,開出一路,黃泉路之盡頭,則架有高橋。
橋以森白骨石而砌,上懸牛頭馬首,以及各族屍骨,森詭異常。
橋體似橫跨陰陽,當那聖帝身影走上其中,從盡頭處歸來,他竟已稍稍凝實。
“彼岸橋?
”
“白骨高累鑄,牛頭馬面哭,一碗忘川水,兩世相離疏……彼岸橋?
”
紅娘徹底慌了,“不能看!
不能看!
”
直至此刻,她才曉得風中醉當時爲受爺傳道時,心有多大。
這聖帝威壓,這酆都意象。
其力,甚至都不曾往外波及,已壓得人渾身散架,大氣難喘。
如何解說?
就連屏息凝神,張目相對都難,解說可太需要一個大心髒了!
說是不能看,金杏畫面可一直聚焦着。
兩百多萬觀戰者,此刻完全沸騰,更恨不得多生兩雙眼,如此可瞧得更清楚些。
畢竟隔着金杏畫面,他們最多隻能看到畫面扭曲,可不會被壓趴在地上。
“紅娘辛苦了,居然給你蹲到了受爺,就知道受爺身邊無小事,這人看着有點恐怖啊!
”
“紅娘站起來!
你趴什麽,你即将超越風中醉,成爲當世第一傳道主!
把握住機緣啊!
”
“紅娘,快叫受爺保護你,風中醉一男的都可以,憑什麽你不行?
”
“這到底是什麽聖帝,爲何我完全沒有印象有這位聖帝?
”
“快看,他負劍!
”
負劍,這可太重要了。
白臉鬼亦負劍,金叔、符老死于鬼劍術下。
受爺負劍,時隔半年甫一登場,逼出的第一個對手,也負劍……
“我知道他是誰了!
”
金杏畫面中,那聖帝身影從彼岸橋走下,面容模糊,聲音倒是清朗,打斷了金杏所有沸議:
“小石譚季?
”
第1784章 第一七八章 殘燈
小石譚季?
這是多古早的馬甲啊!
得是八宮裏跟苟無月打那會,福至心靈随口報出的名号吧?
“呃……”
徐小受嘴角一抽,險些繃不住笑。
他本還對黃泉路、彼岸橋等酆都異象有些動容。
畢竟此前不論是誰施展鬼劍術,無有這般大動靜。
更何況從橋上走下來的這位,隻是一道無關緊要的意志,甚至尚未出劍。
他斂了斂心神,不受聖帝威壓影響,淡淡開口道:
“華長燈?
”
一石激起千層浪!
金杏上百萬觀戰者,在片刻死寂之後,評論徹底刷得飛起:
“鬼劍仙,華長燈?
!
”
“上一代七劍仙中,惟一敗過八尊谙的那位?
”
“不是,兄弟,話不能這麽講……第八劍仙和華長燈那一戰,大家都說有蹊跷啊,你怎麽能這麽武斷說第八劍仙敗了?
”
“大家都說?
誰說?
”
“就是!
不論過程,隻論結果,敗了就是敗了,東域的狗别叫!
”
“他娘的你在哪,敢不敢暴位置,老子現在去找你單挑!
”
“别吵了,紅娘你湊近些,這人看不清樣貌啊,受爺在唬我們呢吧?
”
“……”
落在金杏畫面裏,那從彼岸橋上走來的身影固然是凝實了幾分,卻隻得見其人一手提燈,腰後别劍。
若細細去端詳他的面容,所見一片模糊。
“我……”
紅娘哪裏敢湊近啊,簡直是有苦難言。
她此刻匍在地上,若将金杏畫面調轉過來,五域或才可知她有多狼狽。
然狼狽歸狼狽,受爺一句“華長燈”,她金杏畫面觀戰者蹭蹭暴漲。
不過數息,人數已破開三百萬大關!
“如何是好?
”
“這可如何是好!
”
紅娘陷入進退兩難境地。
一面她想要活着,人活于世,誰不想活着?
當下最好的選擇,肯定是趁他們不關注自己,捏爆玉符,遁走此地,什麽傳道,不要了!
另一面,這天賜的機緣若不把握住。
後半輩子午夜夢回時,那不得次次捶胸頓足?
忍着!
一定忍住!
就當自己是個屍體,趴在地上,話不說半句,讓大夥自己去看就好了……紅娘一咬牙,選擇躺屍。
“什麽受爺?
什麽華長燈?
”
“慕名前來,聽說這裏有受爺可以看?
”
“醉中君駕到,閑雜人等速速閃開,叫紅娘是吧,中醉大帝來給你送機緣了!
”
“醉中君駕到!
”
“……駕到!
”
很快,額前刷出一連串極有辨識度的評論,紅娘知曉這是風中醉那邊的人過來了。
那就更不能走了。
這可是潑天的富貴。
僅一波,隻要活下來,絕對可以把自己推上至高傳道主的位置!
紅娘瑟瑟發抖,在危險與機遇面前,選擇了富貴險中求,牢牢維系住金杏畫面鎖定前方不放。
畫面中,華長燈還是模糊,卻瞧得出他是在細細端詳受爺的面容,良久興歎道:
“變了……”
“八宮裏一面,你尚青澀,方臉腮胡,初展峥嵘,然未乘風雲,無這般氣度。
”
“今下所見,你已成氣候,觀驚瀾而色不變,處涸澤猶氣潤珠……聽聞,你已摘得‘第一劍仙’之稱?
”
華長燈跟受爺見過?
金杏觀戰者感覺這接下來大有乾坤。
莫不成,半年前風中醉蹲那麽久蹲不着至高劍仙之戰,今日紅娘一番偶遇,真能傳道受爺戰華長燈?
“嘶……”
徐小受是不曾想,華長燈說話居然這麽好聽,這一下将他滿腔污言穢語給噎了回去。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那倒也不可能,不噴過去已是不錯,徐小受難得當一回文明人,淡淡道:
“今時,不同往日。
”
華長燈似是在笑,笑聲很輕。
笑罷目光一轉,掃視周圍地界,末了微一提燈。
“嗤……”
鬼蜮所覆之地,萬千鬼物齊齊一嚎,化作青煙飄逸于空。
最後,通通彙入華長燈手上那盞殘老銅燈的燭芯之火中。
一切歸于安靜。
鬼物狩完,華長燈也不作聲,讓人猜不得他此番出現意欲何爲——真隻是爲了斬這周遭陰魂厲鬼?
“老登!
”
徐小受可懶得和他斡旋,先聲奪人道:“八尊谙說你爲人仗義,我姑且信了,既來得是時候,有些話我想問你。
”
老燈……華長燈還是第一次聽人這般稱呼自己,失笑一聲,也不介意:
“此地你我二人,倒是清淨,但講無妨。
”
紅娘臉色驟白。
什麽意思,我不是人?
或者說,我即将不是人?
駕着馬車早早遠離危險的李老漢,即李富貴,就沒有這麽内耗了。
一來他不在“此地”範圍中。
二來若有危險,受爺必保自己。
“哈哈……”
徐小受倒是聽得哈哈大笑,眼角餘光有意無意掃過了紅娘,或者說她手上的那顆金杏。
叫你三十年隻研究鬼劍術!
這下好了吧,跟不上人類世界的發展了。
什麽叫“此地你我二人”啊,自己這次是半年來首回公開露面,少說一百萬觀戰者起步吧?
他向來不是個拐彎抹角的人,對上大概率都是直腸子的古劍修,更是如此。
當下指着四周,截然問道:
“半年來,鬼佛界屢生異常,鬼蜮化逐漸嚴重,陰魂怨鬼滋生,導緻中域不可長居,用民不聊生都不足以形容,是煉靈師都不聊生。
”
“我隻問你,這變化,可是因你而生?
”
華長燈聞言,隻得垂首一歎:“是,也不全是。
”
“别打啞謎!
”
徐小受擺擺手,懶得多猜,“能說就說,不能說滾蛋,不知道的以爲你道穹蒼呢。
”
華長燈一噎:“死神之力滋擾,酆都搬遷現世,聖帝欲于大陸出手,自然異災連連。
”
這話說得中肯。
此前妄則聖帝追葉小天,追得五域各地空間破碎。
若不開古戰神台,徐小受同愛蒼生一戰,五域更得分崩離析。
而華長燈此言之意……
徐小受眼睛一眯:
“你就非出手不可?
”
“有怨熔斷天梯,阻的便是上下兩界,就你喜歡當這出頭鳥,想讨槍吃?
”
華長燈哪裏聽不出來這言辭間的譏諷?
有怨斷的看似隻是天梯上下,實則還有祖神對大陸五域的幹預。
可有些事,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
他徐徐搖頭,并無接話。
“蔫了?
”
徐小受可不知道這老登在想什麽,見他不語,換了個問題:
“魚老半年前上天梯,你自天梯之上而來,可知他消息?
”
華長燈擡首相望。
外人見不着他面容,徐小受目光如炬。
此人看着年及不惑,容貌清癯,眉長過眼,雖眼皮微翕有寒光隐露,意似垂暮實則内蘊鋒芒,是個危險人物!
華長燈一頓,不曾明言,隻是道:
“你是個聰明人。
”
這話一出,徐小受心頭已生不妙預感。
實際上他并不想問這個問題,甚至半年來,都刻意正面避開去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此問,不是爲自己而問,而是小魚牽挂已久,當即一抱拳,肅然道:
“我是個愚人,我不知道,還請鬼劍仙點破。
”
……
南冥。
魚知溫身着黑衣,靜立于孤島礁石之上。
海浪拍卷,孤島遍地劍痕,四下聊無生機,魚知溫手裏抓着一劍,卻是無力下垂。
她緊握金珠,自不是爲了傳道,而是靈念牽系,同在關注鬼佛界正在發生的事情。
孤島除了魚知溫,别無外人,隻跟着一着素袍、腰别劍的柳扶玉,見身側魚兒忽而神色驚惶,問道:
“怎麽了?
”
半年來,徐小受潛心修名。
柳扶玉一直等他跟自己去一趟劍樓,奈何徐小受意不在劍樓,昔日之戰也以自己失敗告終。
她無法強作要求,此事便一拖再拖。
後來魚知溫入杏界,于神農藥園外練劍,柳扶玉途經之,略作指點。
二人皆是恬然性子,話都不多,意外投緣。
之後數月,交流愈甚。
雖不至于情如姐妹無話不談,也算是以劍相交亦師亦友的一種關系了,會相約一并外出習劍。
這座黃石島,位于南冥深處,風景秀麗,怪石嶙峋,主要無人問津。
半年來,便是魚、柳二人習劍最好之所。
今日的魚知溫,卻是心思不在劍上,一直抓着這個“掌杏”不放——掌杏看多了,确實誤劍!
魚知溫似壓制着情緒,輕喃道:“徐小受,遇到了華劍仙……”
華長燈?
柳扶玉面容有怔,記起來這是上一代七劍仙中,唯一一位以古劍術封上聖帝的。
自己來聖神大陸這麽久,有關這位的傳說是聽過了,人卻是連畫像都沒見過一次。
“我看看。
”
她拉着魚知溫的手,挨着身子坐了下來。
魚知溫一激金杏,畫面彈出,她以靈念觀之,柳扶玉則可肉眼視見,其上立有分庭抗禮二人。
徐小受自不必多說,還是那副惺惺作态。
對面那人,雖不見容貌,氣意孤高,有如冷月當空,給人以生人勿進之冷漠感。
“這是在?
”
“在問我魚爺爺的事……”
柳扶玉一愣,很快回想起來了。
魚知溫的曾爺爺,應該便是魚老,那會兒封聖帝殺上天梯的魚鲲鵬。
之後,生死未蔔。
徐小受顯然已是問罷。
華長燈的回答,顯得十分平靜,像是在聊一件可有可無的小事:
“攘外先安内。
”
“我之靈意,既可跨有怨之力而來五域,天梯之上,怎會繼續生亂?
”
魚知溫身子僵住,形同石化于礁石之上。
柳扶玉唇齒一張,卻是隻得長歎,她輕輕握住小魚的手,無話可言。
徐小受靜默了。
他知曉小魚這個時候或許在看。
話既已問出口,長痛不如短痛,索性問個明白,他追着道:
“誰出的手?
”
華長燈似有意外。
他擡動眼皮,深深打量了徐小受一眼,讀出了點什麽。
徐小受沒有停下:“我聞寒宮聖帝閉關,乾始聖帝隐世,北槐無狀,拘禁不出,妄則已隕,無心無力……”
他越說。
南冥處,魚知溫手攥越緊。
柳扶玉不得已以隻能以劍力隐作對抗,驚撼于這看似嬌弱的女子,身上居然也能爆發出如此莽力。
這對璧人,其實都是野人?
“不錯……”
華長燈提着手中銅盞,低眉望着其内熹微搖曳的燭火,出聲打斷了徐小受的話。
他擡起頭來,一字一頓道:
“我殺的。
”
轟隆一聲巨響!
話音剛落,其身後忘川河意象,重新彙聚。
這一次卻不再有彼岸橋架于其上,濁黃之水内滲血紅,有如死海般一望無垠。
河中屍骨沉浮,有厲鬼慘叫,溺于其中。
突而天地一聲嗚鳴,忘川河下動靜大生,又掀起滔天巨浪,有遮天巨獸躍河而出。
五域各地,皆有煉靈師觀此畫面,能聽到紅娘那驚疑不定的一聲:
“鲲……”
是的,正是鲲獸!
可那于河海之下躍出的鲲獸,遍體鱗傷,全是劍痕,幾乎被削成了一個骨架子。
其獸身各處窟窿血洞,淌血垂湯,有如天瀉黃瀑,視之令人心生悚然。
鲲吟本通透,今竟隻凄涼。
那一躍于空的巨獸之鲲,在虛空化作大鵬鳥,亦有遮天蔽日之巨,隻不過……
鵬鳥斷翅,扶搖不上;
其身無羽,醜陋非常。
再一聲轟隆巨響,那鲲鵬躍不起、飛不動,終末是一頭墜溺進了無邊的忘川之水當中。
一切,歸于平靜。
……
“啪。
”
魚知溫掐斷了金杏畫面,無聲立起。
她立在黃石島礁石之上,搖搖欲墜,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
南冥廣袤無垠,四處本可爲家,拍岸而起濺在臉上的水滴是寒,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冰涼。
“海,是冰的……”
海風依舊,物是人非。
魚知溫看不見,四海皆尋無家。
鬼佛界處,華長燈亦能稍稍感受到四下溫度變得低寒,他無動于衷。
徐小受沉默。
他反倒是從腰後提出了劍。
此劍虛幻,劍身固是纖塵不染,劍體卻是坑坑窪窪,華長燈挲指而過,臉色寡淡,聲音低沉:
“鲲血祭劍,鵬羽砺鋒。
”
“身斬劍下,靈拘忘川。
”
“他若不遇我、不戰我,或許五大聖帝秘境,确可有其一席之地。
”
徐小受盯着他,腦子裏忽然閃出了八尊谙的臉。
他發現修至大道盡頭的人,都有一個共同點,不論是華長燈,還是八尊谙。
他後來曾問過八尊谙,當日爲何屠戮蘇府,幾乎殺光了蘇淺淺一家老一輩護劍人。
八尊谙同是這樣寡淡一副表情,回道:
“道争,無尤,成全罷了。
”
思緒驚回,華長燈淡漠望來。
他将劍插回了腰後,手中殘燈燭火晦晦,神色如常,沒有半分歉意的說道:
“人死如燈滅,如果這個人對你而言,十分重要……我很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