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道本想反射性地回幾句嘴，但想了想在這種事上赢了口舌之争又有什麼意思。

　　他在處理他和黎悠悠的事情上，确實做不到位。

　　沒有給她一個明确的答案，也沒有給她機會。

　　說起來，他在這件事上的表現跟個渣男無異。

　　顧道啞然，“即便是這樣的我，你卻還想要。
”

　　黎悠悠小臉兒上滿是倔犟，“我不想放棄的這麼快，至少先嘗試一下。
可你連嘗試的機會都不給我。
”

　　說這話的時候，她居然有一種兩個小孩子打架輸了滿臉的委屈。

　　顧道被她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樣子弄得很是驚訝。

　　她之前既是他朋友也是照顧他的工作人員，這兩種角色她一向适應的很好，也做的很好。

　　因為她對他有感情，因此她為他做了很多事。

　　他占了她對感情所付出的行動，卻從未回饋過。

　　這種事落到誰的身上，不是一片咬牙切齒的恨與厭煩。

　　黎悠悠到現在還願意跟他心平氣和的談，已經算是很有修養了。

　　大部分的人已經麻溜的粉轉黑，怎麼可能有耐心慢慢的談。

　　顧道緩聲道：“我沒有足夠的勇氣把以前的事都告訴你。
”

　　黎悠悠的表情空白了幾秒，然後說道：“我突然覺得你膽子很小，我都比你勇敢。
”“你一直都比我勇敢，我膽子特别小。
我得到的東西太少，總想留下最安穩的那些。
與外人産生的感情我雖然很期待，但對它完全沒有信心，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就沒有了。
你作為醫護人員，應該遇到過不少的大病病人，他們被病痛折磨，本來活下去的希望都很渺茫，還要沾染不确定的感情。
”顧道嘴角依舊有着輕輕淺淺的笑容，說出的話卻讓人不由得心涼，“我們跟身體健康的人不一樣，我們不隻是沒有健康的身體，還沒有健康的心理。
你們看似簡單的問題，在我們這裡就變得無比的艱難。
我跟那些大病病人也一樣，我看似跟常人差不多。
但我請出生到現在做得最好的就是病人這個職業，我習慣于在生死的邊緣徘徊，習慣了在家和醫院來來回回，我每天都覺得我身上有一

　　顆不定時炸彈，誰都不知道它什麼時候起爆，也不知道它起爆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

　　黎悠悠沉默不語地聽着，知道顧道難得的打開了他心裡的閘門。

　　也許隻有這麼一次，也許這是個契機，能讓他們的關系變得很不一樣。

　　但究竟是哪種不一樣，在話沒落地之前她不敢下定論，害怕得到一個她并不期待的結果。

　　顧道的聲音繼續在黎悠悠的耳邊。

　　那聲音低低緩緩的，卻帶了一抹連黎悠悠這種粗神經的人都能聽出來冷淡與疏離。
顧道：“從你的角度看我可能今天既懦弱又敏感，敏感得讓你覺得過于小心翼翼。
這一點我不否認，我現在的樣子是由過去的種種拼湊而成。
把其中的某一點改變了，都不會是現在的我。
我也想過把我所有的一面都展現給你，然而誰又能保證你一定能接受完整的我？
接受了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因為我不能确定，所以我甯願不去嘗試，不

　　去接受新的可能。
”

　　黎悠悠胸口仿佛被堵了一塊冰，涼涼的，卻疼痛入骨。

　　黎悠悠都甯願沒有聽到顧道的這番話。

　　那樣一來，她就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掙紮、糾結，而不會連他的那一份也跟着痛。

　　但這樣的念頭也僅僅是一瞬而已。

　　她還是渴望聽到這樣的話。

　　這至少能證明他沒有完全不在乎她。

　　他在試圖向她說他的想法，讓她明白他的痛苦。

　　但他的話簡而言之又是一把雙刃劍。

　　劍出鞘，傷了她，也傷了他自己。

　　“謝謝你願意跟我說這些。
”黎悠悠哽咽出聲。

　　話說出口之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哭了。
黎悠悠麻利地抹掉眼淚，說道：“我知道你難受，所以就算有時候很生氣，也有些恨你。
但那些感覺都是一閃而過，不會在我心裡停留太久。
我也明白，像你這樣久病的人還能有你這樣的氣韻，幾乎不可能。
那一定是有人替你承受了很多本應該是你承受的壓力和痛苦。
我想那個人應該是你的家人和顧蘊姐姐，有了他們無可替代的愛，你再接受别的人肯定不會那麼容易，别人的愛也不會這麼深刻。
重點是你的性子屬于固守自我，不會輕易的降低對别人的标準，除非那個人對你而言是特别而至關重要的。
我

　　恰好就不屬于對你而言重要的人，所以你可以強迫你自己放棄我，對嗎？
”

　　顧道無聲地看着她，并沒有說話，那意味卻很明顯。
黎悠悠勉強地笑了笑，“所以，我們兩個現在還坐在這裡，隻是想表明我們兩個有緣無份嗎？
我們連開始都沒有，就不明不白的結束了？
你甯願有勇氣面對虛無缥缈又孤獨

　　的未來，卻不能對我放開心懷。
你是打算走一條注定孤獨的路，也不願意和我走一段或一輩子嗎？
我就這麼讓你沒有信心？
”

　　“跟你沒有關系，是我的原因。
”

　　“這個問題我們可以一起面對，你不用一個人胡思亂想。
還有，我發現你們這群男人平時看起來都很堅強，結果遇到事情的時候，卻畏首畏尾地找一堆理由和借口。
”

　　黎悠悠說完這句話，就真沒什麼好說的了。

　　她也确确實實就是這麼想的。

　　她的表态很清楚，話也說得明明白白。

　　在這樣的情況下，顧道還這樣，她就真沒轍了。

　　她不怕消耗時間，也不怕付出精力和感情。

　　要是這樣了都還沒有個像樣的結果，她真的不知道她還能做點什麼了。

　　她總不能把顧道給綁了，讓他按照她的意願愛她、跟她一起生活吧？

　　“你說的沒錯。
”顧道十分坦然的承認了，絲毫沒有要為自己說什麼的想法。

　　如果能這麼快轉變，又怎麼會有這段時間的糾結。

　　人又不是别的生物，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就算有意見也不會在言語上表達出來。

　　黎悠悠聽到這個答複，用力地閉上眼睛，覺得已經夠了。
她要的答複已經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