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清、二源、李芸的設計都一一展現過後,陸一語也都指出了他們的問題。
韋清的問題跟莫聞飛的相反,她的設計圖東西太多,造成很擁堵的效果。
這類設計在競标會上很吃虧,因為看的人是外行,他們完全從視覺的角度和感官上判斷設計師提供的圖紙,而非實際效果。
實際效果要幾年之後才體現出來,他們沒有那個立體的想象力,正常力也不可能具備看一幅設計圖,能腦補是實物的樣子。
黎二源的設計是最中規中矩的,沒有明顯的不足,但也沒有亮點,仿佛是這幾年時下流行的建築元素羅列在一起的設計,沒有靈氣。
李芸的設計倒是讓人眼前一亮。
她的用色和畫功很棒,乍看之下非常驚豔,是四幅設計圖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
外行很容易被李芸的設計圖感染。
但内行的人會很快發現她的審美缺陷和基礎不夠紮實。
陸一語點評完四人的設計之後,說了她自己的想法,“我最近一直在想,甲方爸爸們會想要一個什麼樣的蘇園。
後來我想通了,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蘇園到底長什麼樣。
所以需要我們去幫他們實現,不要戰戰
兢兢地不敢行動。
我們是做建築設計,不是天馬行空的藝術設計,我們的範圍不大,隻要做出最合理、最富人情味的設計,我們就成功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就靠命了。
”
莫聞飛:“陸工,你真的這麼認為?
”
“對。
老莫,你的底韻很好,二源最尊重建築基礎,韋清你的元素最多,李芸的色彩非常漂亮,你們隻要合起來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相信我!
”
那句“相信我”非常有感染力,讓幾個人的心跳都加速了起來。
按照陸一語今天開會的意思,她會讓他們共同做一份設計圖,她很可能自己會出一份,但目前她的設計是什麼樣的還沒有人知道。
他們既想要這次機會,同時也想讓陸一語拿着她自己的設計重新站在蘇園項目的競标會上狠狠地打那些人一個耳光。
“散會吧。
最近除了之前項目的反饋問題和意見之外,大部分的精力放在蘇園的項目上,每三天開一次會議,及時糾正大家在設計中所遇到的問題。
”
“是。
”
**
晚上。
陸一語吃完晚飯後,就一頭紮進書房裡。
拿着手繪屏和手繪筆一筆一筆地畫着,看着屏幕上出現樓台、亭閣、拱橋、塢船等等這些東西,她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霍予沉坐在陸一語身後的沙發上,看着陸一語畫畫。
“你還沒有新思路?
”
“總感覺那個新思路就在前面不遠了,有時候畫畫的時候好像突然領悟到了,但認真一思考,又什麼都沒抓住。
”
“所以你就一直畫。
”“嗯。
隻要不停的畫,思路會越來越清晰的,建築設計不像其他設計一打開想象的翅膀就能飛出天際。
建築不管再飛,也是大量基礎數據作為依托的。
建築的特定元素也就那麼幾類,隻要不斷地畫,會有新
的想法的。
”
霍予沉認真地盯着陸一語的側臉,發現此時的她居然有幾分孩子氣。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很認真、很執着,但沒有不安。
這讓他很意外。
據他所知,離蘇園項目招标會開始就一個月,除去周末時間陸一語他們剩下的時間并不多,她現在還沒有想法,她也能這麼淡定。
不得不說,她的抗壓能力比他想象中的更好。
陸一語放空了思緒,繼續在手繪屏上畫畫。
等她回過神之後,發現居然是在畫那顆佛頭和五合塔。
佛頭出現在蘇園沒有問題,它一直是蘇園的一部分。
五合塔在殷城人的心目中是鎮陰邪的存在。
在蘇園裡修建一座五合塔,那應該是設計師存心想搞砸這次設計啊。
陸一語直到畫得手酸了,才停下動作,看着屏幕發呆。
随後輕聲道:“霍董,其實我很緊張,我想借這個項目實現太多東西了,所以有了私心。
”
“我明白。
這些話我本來不打算在現在說,容易影響你的鬥志。
但我覺得能讓你早點安心,不再焦躁不安也挺好的。
”
“什麼話?
”
“你在業内的名聲、跟前公司的事都是過去的事,跟我聘請你沒有任何關系。
蘇園的項目你做也好,不做也好,都不會對你的現在有任何改變。
你在家是我媳婦兒,在公司是陸工。
就這麼簡單,明白嗎?
”
陸一語表情空白了幾秒鐘,随後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她在眼淚滑下來之前,轉身面對電腦屏幕。
霍予沉說得沒錯,現在的她跟幾個月前不一樣,她有了依靠。
就算霍予沉給她的依靠不是她想要的那種,霍予沉給她的依靠依舊充滿了安全感。
她在心裡上有人陪,在物質上有足夠的金錢可支撐。
她卻一直沒有意識到。
她還是覺得隻要她不努力工作,她就無法還房貸,隻要幾個月或一年不工作,她的生活都會成為問題。
她在外面是體面的建築設計師,但她承擔風險的能力很差,隻要不工作,她的生活就會岌岌可危。
而她過了幾個月有人護着的日子,她也沒有意識到,神經依舊緊繃,害怕她的能力不足,不足以讓霍予沉冒着被人嘲笑的風險聘她進公司。
這才是她最擔心的。
這也是她壓力的源泉,比她在業内丢人更讓她壓力山大。
而霍予沉為她承擔了這麼多,卻還能對她說出剛才那番話來。
陸一語思及此,眼淚怎麼也控制不住地流下來。
“我先回房間。
”陸一語啞聲說了一句,逃也似的跑出書房,跑回房間。
霍予沉輕輕地歎了口氣,對這個堅強得有些頭痛的小女人真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
這個女人要是在他面前嚎啕大哭一陣,他都喜聞樂見,還能大大方方地摸頭、揩油。
現在她跑回房間,擺明了是要避開他自己一個人哭。
他跟上去哄,總有些不對勁。
霍予沉在腦海裡腦補了一下把那個高高瘦瘦的小女人擁在懷裡拍頭、摸腰的畫面,感覺還挺和諧的。
然而,機會好像沒有了。
霍予沉默默擡頭望天,對手上那本天雷滾滾的狗血小說失去了看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