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語發現過往的經驗,都不足以教她如何面對當下的情況。
她有點茫然無措。
褚韻峰想到剛才肖莜說的那些話,看着陸一語有些蒼白的臉色。
藏在心裡的話一遍又一遍地擁堵在嗓子眼,難以開口。
他做夢都在期待跟他的女兒相認,也一直在為這一天做準備。
現在終于有這個機會,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小語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他難辭其咎。
如今她被那對不配為人父為人母的夫婦傷害至此,他又能給她什麼安慰?
他現在告訴小語,他是她親生父親就能把所有的傷痕消彌了嗎?
那些傷痕依舊還在,他依舊失職了二十幾年。
不大的餐廳因為肖莜的離開頓時變得沉悶和緊繃起來,褚韻峰沉默了片刻,顫聲道:“孩子,對不起。
”
那一聲“孩子”讓陸一語的手再也握不住筷子,筷子從手裡滑落下來,跌落在地上
第一句話說出口後,接下來的話就沒有那麼難了。
褚韻峰說道:“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
我當年應該陪着你和你媽媽,這些事就不會發生了。
你這些年也不會那麼難熬。
都是我的錯……”
陸一語面無表情地彎腰撿起筷子,用紙巾擦幹淨後,放到桌上,沒有再去碰它。
陸一語輕聲道:“褚教授,您希望我給您什麼樣的答複?
”
褚韻峰臉上的表情一僵,說道:“按照你的心走,你不想原諒我也沒關系,我本來也沒有資格請求你的原諒。
”陸一語垂下眉眼看着桌上的那些飯菜,“我也不知道我心裡是怎麼想的。
我以前也想過我可能不是陸家的孩子,覺得特别苦、特别難的時候就這麼想。
因為這麼想的時候,我能為他們的所作所為找個借口,
隻有這個借口能勉強為什他們能肆無忌憚的傷害我,也不會覺得愧疚。
沒想到,我真的不是他們的孩子。
”
褚韻峰沉默地聽着陸一語的話,心裡卻是萬分難受。
陸一語繼續平靜地說道:“褚教授,您能重新找我,我挺高興的;您為我做的飯菜,也很好吃。
我對您的感覺挺好的,想必有您這樣一位父親也挺幸福的。
可是,我們沒有了那段積攢父女之愛的時間,就算
知道您是我的親生父親,也隻是覺得‘我的親生父親還在,他是這樣的人,挺好的’。
其他的感受,我沒有。
您呢?
”
褚韻峰顫聲道:“你是我的女兒,這就夠了。
”
陸一語點點頭,“您說的對,謝謝您來找我,謝謝您為我做的這一切,我很感激您。
”“小語,你别急着做任何判斷,也不用給我一個态度。
你隻要知道你有家人、有爸爸就夠了,其他事可以慢慢來。
我們是父女,以後還有很多的時間相處。
無論你以後去哪裡、做什麼,隻要記住身後有爸爸
、有褚家為你撐腰就夠了。
”
陸一語腦子裡好像架起了一把ak47,一直突突突的掃射,震得她腦子疼。
褚韻峰的話她都能聽見,但好像一直沒進伫她的心裡,被某一層自我保護的殼輕輕地拒在殼外。
陸一語這一刻真的無比深刻的意識到她自己多慫了。
以前無比渴望有一份很好的親情,有幾位和煦、彼此體諒的親人。
現在狀似有了,她又不太敢相信。
她過往的經驗告訴她沒有無緣無故的愛,那層薄薄的血緣好像不太能代表什麼。
她和褚韻峰沒有日積月累的相處,源于血緣的親密也隻是讓他們彼此相認。
相認後,那股長久期待的興奮會漸漸淡去,那些赤果果的利益、感情親疏又浮現出來了。
她和褚韻峰到最後終究也隻是有着血脈聯系的熟人,不會有融洽的親情。
陸一語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種本該感性的時候,想得如此理性、透徹。
那隻胸口被捅了一刀的布娃娃讓她清醒了。
對陸家人而言,血脈延續出來的親情最為可靠,沒有血緣的親人最終是外人,随時可以丢棄,可以犧牲。
付出再多,承擔得再多,也不過是一顆棋子。
褚韻峰不一樣,他似乎不太看重血脈,他更注重長年培養的親情。
褚韻峰知道她的身份有半年多了,褚韻峰和褚銘的關系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他依舊情同父子,仍舊親密無間。
而她,對褚韻峰而言,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情感上的陌生人。
他們未必有時間去相處、磨合,經曆争吵,然後彼此體諒、原諒的階段。
**
陸一語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肖莜已經把她送回别墅了。
肖莜把車停在車位,不安的問道:“嫂子,你沒事吧?
”
陸一語恍惚地看着她身處的環境,“我剛才是怎麼出來的?
”
“你都忘了?
”
“沒什麼印象。
”
“我買榴蓮上去的時候,你正好在玄關處換鞋。
”
“哦哦。
褚教授呢?
他什麼反應?
”
“褚教授跟往常一樣。
”肖莜偷瞄了陸一語一眼,很想問問她褚韻峰到底有沒有跟她說那件事,但他看了兩個人的反應又不太像是認了親的樣子。
這麼好的機會不說,褚韻峰打算什麼時候說?
陸一語應了一聲,解開安全帶下車,走到花園裡的秋千上坐着。
肖莜撓了撓頭,下車離開了。
這種事還是讓二哥去解決吧,他的腦力不夠用,想了也是白想。
霍予沉聽見車子的聲音,卻遲遲沒有看到陸一語進來,便走了出來。
看到陸一語縮在院子裡的秋千上,說道:“病才剛好,又吹冷風,凍感冒了怎麼辦?
”
陸一語輕聲道:“霍董,過來客串一下人生導師,迷茫的小陸需要您的開導。
”
霍予沉坐到她的身邊,:“一分鐘一萬塊,看看你現在存款多少,自己掐表說。
”
“能開個夫妻價嗎?
”
“已經是夫妻價了。
對外市場價都是一分鐘八萬。
”
陸一語把下巴墊在膝蓋上,看着秋千前的花,說道:“今晚褚教授跟我說了,說我是他的女兒,還跟我說對不起。
”“那你怎麼一副踩了狗屎的熊樣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