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說到這裡,接下來就有些含糊。
就說,他那時候才知道,這個世界原來真的有非同尋常的存在。
而他本人,則是被黃家挽救回一條命!
癩痢頭在旁憋了許久,這時終於忍不住低聲說:
「老爺子,據我所知,狐、黃、白、柳、灰……特別是黃家,是不會輕易對人施恩惠的。
照說的,與其說是它們救了的命,倒不如說是……是它們在和換命啊!
」
老古隻「嗯」了一聲,含糊道:「想到了,但是又如何?
不管怎樣,那些黃狼子,當初的確是救了我的命!
就算是換命,我不得還啊?
」
癩痢頭還想再說,被我攔了下來。
東北七十二路野仙、五路邪仙的傳說,我聽的不比任何人少。
之所以野、邪,那自然是和印象中的仙家不一樣的。
沒有所謂的普度眾生、大公無私,有的,就隻是因果還報。
至於黃皮子換命,我更是聽說過一件最為邪乎的事。
一戶人家的孕婦難產,主家病急亂投醫,走投無路,竟求到了當地最為邪性的黃村。
名為黃村,實則是一片亂墳崗子荒樹林。
主家男人披星戴月來到黃村外,奉五宗大供,敬三擔酒水。
三拜九叩數次,村中踱出一黃袍老者,點指詢問:「爾所求何事?
」
男主當即拜伏在地:「吾隻求妻兒平安!
」
黃袍老者道:「命數天定,妻兒平安,置其它性命於何地?
」
男主痛哭流涕,說願一命抵一命,求安康之福、闔家之樂!
不予長久,隻求當下!
在我看來,那男主的懇求是合乎情理的。
他提出這樣的懇請,的確自私。
但人非聖賢,誰能無私?
而且,他這麼說,還是相當明智的。
要知道無論人或動物,都是有感情的。
他妻兒若是死在產床`上,若是重情`人家,死的,可就不單是一對母子了。
黃袍老者見男主再三懇求,也是蹙眉,最後說:
「我許一世安平,但等魂歸幽冥,爾後福蔭,皆歸我黃家,肯是不肯?
」
男主心急智荒,當時不管三七二十一,隻是允諾哀求。
黃袍老者凝眉再三,終是頷首三下,隨轉身入林。
男主回歸家裡,妻子已虛弱不堪。
僅剩餘息間,產房中不知從何處躥進來一隻禿毛大黃皮子。
那黃皮子一進來,先是作人立朝著產婆拱手連鞠躬三下,跟著躍到桌上,嘬唇對著油燈吹氣。
這老黃皮子隻吹了三口氣,原本昏暗的燈火,突然拔得一尺有餘,火光凜然,竟將屋子裡照的如同白晝!
明燈下,本已暈死過去的孕婦,陡然大叫掙紮起來。
同一時刻,老黃皮子也在燈台下翻滾不休,同樣發出陣陣哀嘶。
那聲音,竟和產婦哀鳴有七分相似!
男主在外聽得分明,卻並不驚慌。
而是急奔廚屋,從燃著的爐子上,舀出一大盆滾`燙的開水,跑進產房,瞪目看著桌上的老黃皮子腹水破裂,股間拱出一團血肉,隨即將整盆開水澆在了老黃皮子身上!
鼓燈生產的老黃皮子,和肚裡的幼崽被燙的當場斃命。
與此同時,隨著一聲啼哭,主家孕婦誕下麟兒!
妻兒平安,這家人自是喜不自勝。
可等到孩子剛滿百天,替他家接生的產婆突然莫名其妙上弔死了。
這產婆死的極慘。
說是上吊,其實就是弔死在圈養羊羔的欄杆上。
那上頭不知怎麼,多了個繩套,產婆的腦袋就套在裡頭,雙腿平直斜向一旁,胸腹、肚臍…以及後身的衣服上,竟有數十隻大小不一的死黃皮子緊咬著她的衣服!
當天夜裡,男主置辦完酒宴,回到後廂,就見才剛滿百天的孩子,就直立在床`上,背著兩隻小手,沖著自己笑:
「咯咯咯……人在做,天在看,善惡我不管,欠債總要還。
XX,可還記得,黃村口一面之緣嗎?
」
男主猛一哆嗦,細看時,這圍著肚兜的孩子,骨子裡竟透著黃袍老者的模樣!
這時,那孩子又冷森森開口道:
「是要以命數換活命!
卻食言而肥,不隻不償,還害我兒孫的性命!
不給,我親自來拿!
天公地道!
」
這孩子雖然才足百天,但立在床`上,背負雙手,不光口齒清晰,眉宇間更是怒意凜然。
男主本來還想上前,一見這架勢,哪還管旁的,跳起身轉頭就想往外跑。
可他萬萬沒想到,身後不知何時,竟從房樑上垂下一條草繩的繩套。
他隻一回頭,腦袋就伸`進了繩套裡。
那繩套就像是活的,一套住他脖頸,立刻就冉冉上升。
男主大驚失色,卻見房門外不知何時竟聚集了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黃狼子!
這些黃狼子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也不發出動靜,就隻挨個的躥進來,飛身而起,咬住他身上的一個部`位,怎麼都不肯撒嘴!
……
等到第二天早上,男主被人發現的時候,著實是弔死在了內室房樑上。
舌`頭卷在嘴外頭,渾身上下千瘡百孔,然而,卻是雙腿平直的斜向一側,上半截在房上掛著,下半截斜拖在地上!
任何人看來,這樣的高度,都不足以把一個正常的成年男人弔死。
但對著正門的床`上,那百日『壽星』團在母親懷裡睡得正酣。
而床內裡的幕帳上,赫然有著幾行滴血字跡
——當初黃村求命,吾家認重情;天道公平不假,爾聽婁婆擺弄;源是私,終是私;吾黃家再是草芥,數命得一公道,足矣!
當時所有人都嚇壞了,不得已,請來了『問事』。
結果,那問事的,上門來察看一番,臨走時隻說了兩句大白話:
「當初給接生的婁產婆不地道,為了錢,想投機取巧,糊弄『外道』。
」
「這家人不良善,得了好處,還不知足;若感恩,便把施予化淡薄;然,私心故私心……好好一段緣,鬧到閻君殿;該罷了,都罷了;黃家,這還是留了手了。
」
……
我實在是記不得這個故事是誰對我說的了,但還是能懂得其中想要傳達的含義的。
神鬼莫多說,關乎到『仙家』,就更別提了。
我捏了捏下巴,再看看一旁盯著白晶,若有所思的老古,小聲對癩痢頭說:
「三句啊!
三句!
三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