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突然爆粗,桑嵐他爹被嚇了一跳,季雅雲也不自覺往我身邊靠了靠,小聲問我這是怎麼回事。
我盯著木盒:「這應該真是童小秋家的東西。
」
「肯定?
」桑嵐的父親興奮道。
林教授陰沉著臉,拿起盒子裡的東西看了看,「沒錯,這上面有著『百年好合』四個字,就是當年我們去童小秋家,林富打開的那間屋子的門鎖。
」
「這狗東西,倒是什麼都不落下。
」老古咬牙切齒道。
木盒裡的,確然是一把舊時的銅鎖,因為之前聽兩位老人述說過當年的經歷,所以一看到這銅鎖,我就大緻想到了鎖的來歷。
林富當時不光偷走了南珠,竟把這銅鎖也給順走了。
林家後來暴富,多半是將那南珠變賣所得,銅鎖卻是由林寒生,送給了桑嵐的父親。
聽我說完大緻經過,桑嵐的父親表情很有些古怪,像是想說什麼,又不大敢說。
見兩位老教授睹物思人,神色都不怎麼好看,我遲疑了一下,將銅鎖拿了過來。
拿在手上,突然有種奇異的感覺襲上心頭。
我翻來覆去看了一陣,向桑嵐的父親問道:「是蘇州當地人,對童小秋了解多少?
」
不等他開口,我就補充說:「我指的是她私人方面。
她,是什麼時候去世的,她的夫家是誰?
」
桑嵐的父親道:「她根本沒有嫁人,哪裡來的夫家?
」
「沒嫁人?
」
「對,我查過她的資料,也向許多老年間的人打聽過,童小秋由始至終都沒有嫁人。
至於她的死……」
桑嵐的父親露出惋惜的神色,「對她的死,坊間流傳著兩個版本。
一是有天夜裡,一夥盜賊闖入她家裡,不光將其財務洗劫一空,還把她侮辱了。
童小秋受辱不過,最後懸樑自盡。
還有一個說法,就是在一次表演的時候,突然颳起颱風。
茶樓內失了光亮,童小秋因為有嚴重的眼疾,黑暗中失足從台上摔了下來,摔死了。
據說那場颱風十分猛烈,以至於茶樓都塌了。
過後童小秋被挖出的時候,屍體千瘡百孔,一雙眼睛更是插著兩截碎裂的木頭。
」
桑嵐的父親籲了口氣,「關於這些,我都是四處打聽到的,至於哪個才更接近真實,實在無從考證了。
」
「不對!
」
「不對!
」
我幾乎是和老古同時說道。
「哪裡不對?
」桑嵐的父親莫名其妙,「難道童小秋的死另有原因?
」
老古搖頭,指著我手中銅鎖道:
「們看,這上面的四個字可是『百年好合』!
要知道,在古代是很注重一些規矩的。
稍有身份地位的人家,若是女子還未出閣,就絕不會使用帶有成雙成對寓意的事物,包括門鎖!
」
我點頭表示贊同。
桑嵐父親道:「們去童小秋家見到這門鎖時,已經是解放後了。
那時童小秋早已故去,這鎖會不會是後來配上去的?
」
說完這話,他自己卻先搖起了頭,「應該不是,應該不是,這把鎖,應該是童小秋活著的時候就有的。
」
聽他自相矛盾,我忍不住問:「怎麼能確定這鎖是童小秋在世時用過的?
」
「是感覺吧。
」桑嵐父親不確定道,「第一眼看到這把鎖,我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事後還有幾次……有幾次我賞玩過這把鎖後,夜裡睡覺,竟都夢到一個面容模糊不清的女子,懷抱琵琶彈唱。
」
「還真是個資深的戲迷啊。
」林教授嘆道。
桑嵐的父親搖搖頭,盯著我說:「問題是,白天我在電話裡聽到那人清唱的時候,發現她的聲音唱調,就和我在夢裡聽到的一模一樣!
所以,我才能認定,那人就是童老闆!
」
聽他這麼一說,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桑嵐父親怕我們不相信,又急著說道:
「們可能不了解,評彈和其它戲曲是不太一樣的。
彈、唱、噱、說,並不是完全固定的。
不同的人演繹,不僅風格不同,當中很多唱詞、說詞也都不盡相同。
」
「是想說,在夢裡,曾聽過《賞中秋》這段,今天在電話裡聽到的,曲調唱詞,都和在夢中聽到的完全一樣?
」我問。
桑嵐的父親用力點頭,「就是這樣,一個字都不差!
」
林教授雖然同樣詫異,但卻在這時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哈欠。
我這才意識到,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很晚了。
我對眾人說,太晚了,都各自回去休息吧。
老古和林教授到底是年歲大了,雖不甘心,卻還是附議,隻說明早再繼續探查。
我最後問桑嵐的父親,能不能把那銅鎖先由我保管。
因為從銅鎖拿上手的第一刻,那種奇異的感覺就未曾消失過。
桑嵐的父親明顯有些不舍,但礙於情面,還是同意了。
我將兩位老教授送回林教授家,見時間太晚,索性在附近找了家旅館,胡亂沖了個澡,栽進床裡便睡了過去。
……
「哎喲,怎麼才來啊?
」一個聲音突然道。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老臉。
「老何叔?
」
看到老何,我下意識打量四周,擡眼就見身邊還站著一個身著藏藍色旗袍,身材窈窕的女子。
「小雅……」
我喊了一聲,才覺出這個稱呼不合適。
因為從某個時候起,『小時候』版本的小雅就再沒出現過,取而代之的,是和現實中一模一樣的季雅雲。
看到這一切,我終於反應過來,這是又來到陰陽驛站了。
因為某些事,我早就想來驛站了,但或許是因為白天勞碌奔波,真正到了驛站,就隻覺得疲憊不堪,連動都懶得動。
「老何叔,找我有事?
」
我剛勉強問了一句,季雅雲就輕拍了拍我的胳膊,示意我看向一旁。
我順勢一看,頓時吃了一驚。
櫃檯對面的紅木長椅上,竟還有一個人。
這人對我而言,算是相當陌生,但卻又再熟悉不過了。
我這麼說,絕不是說這人是我不待見的徐榮華。
而是因為,這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隻是臉上一直都帶著一種古怪的笑意。
「小草頭仙!
」我立時通過笑容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老何癟著嘴點點頭,「他的確是小草頭仙,準確的說,他就是,是意識的一部分。
」
老何告訴我,小草頭仙來驛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但他並不是一直都待在驛站,而是時不時消失,又突如其來的出現。
老何一直在等我前來,就是想問我,我的意識為什麼能夠分離,在他這三清正宗看來,人的意識分離不算什麼,但分離的意識能夠單獨行動,就好像是具有獨立的思想一樣,那是極不尋常的。
我想跟他解釋前段時間發生的事,但卻覺得從未有過的疲憊,無力的癱進椅子裡,「這事回頭再跟說吧,我現在,就隻想睡覺。
」
季雅雲嘆了口氣,「知道累了,想睡就睡吧。
」
哪知她話沒說完,老何突然厲聲道:「睡什麼睡!
這個時候讓他睡覺,想害死他啊?
!
」
見他反應強烈,我覺得不對勁。
然而,這時我再想撐著坐直身子,竟然已經做不到了。
身體不能自控,我不由得感到恐慌。
更讓我心驚肉跳的是,這時一直沒開口的小草頭仙,居然從椅子裡站起身,臉上帶著邪魅的笑容,緩緩向我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