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收拾行裝,離開了破廟,老滑頭當先帶路,幾個人開始回頭朝四靈鎮的方向走。
走出沒多久,靜海就暗中對我說:姓朱的小子,這趟可真是因禍得福了。
老和尚見多識廣,聽了他的解釋,我才知道,的確像老滑頭說的那樣,普通人吞服了妖邪內丹,多半要大大縮減陽壽,但在活著的時候,身體卻會得到一定程度的強化。
阿穆的反應特殊,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是普通人。
阿穆本身的魂魄,以及他所頂的『仙』,都隻是被金安湯利用獨門的攝魂術催眠封印。
照道理,被有大道行的黃皮子催眠,那就真和被攝魂一樣,是不大可能被喚醒的。
但阿穆頂的是常家仙,分水擒虎珠則是來自錦鱗蚺。
兩者同屬常家,同為妖物,互不相容。
分水珠入腹,阿穆本人的魂魄以及控制他的妖魂竟被喚醒了過來。
靜海偷摸的暗示我,不說大背頭,隻說傻閨女,絕對就非同一般。
妖魂復甦,老和尚也束手無策。
最後的結果,隻能是朱安斌的殘魂被吞噬,阿穆重新成為被妖物控制的傀儡。
可『大背頭』隻是用手那麼虛抓一下,竟然就將和阿穆魂魄融為一體的妖魂給抓了出來。
靜海也不知道那妖魂最終結果如何,隻說照他想來,既然是在常仙廟,那常家妖物十之八九是要被常家家長給法辦的。
而朱安斌,則真正是因禍得福,獨佔了阿穆的肉身,『奪舍』重生了。
就說『大背頭』這單手擒『龍』的本事,靜海活了那麼大把年紀,也都連聽都沒聽說過。
他還想繼續和我討論傻閨女究竟是怎麼回事,是否在山裡有了奇遇雲雲。
我打斷他,說不管是大背頭還是傻閨女,再有本事,總不會害我們。
這樣的話,當務之急,不如多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畢竟我們這趟進山,已經耽擱太久了。
旁的不說,再多耽一陣子,光是韋大拿的老婆,就該耐不住寂寞改嫁了。
到時候韋家旅館,就該改了別姓了。
一聽這話,靜海立馬就沒聲了。
我估摸著他多半是想到了這件事關乎他的自身利益,絞盡腦汁想著怎麼儘快找全大背頭的魂魄,然後及早帶著韋大拿回四方鎮。
沈三喊了聲二哥,小聲對我說,他還是想回四靈鎮去看看,再不濟,等他陪我忙完我要做的事,他也得去湯家義莊一趟,看看他兩個兒子怎麼樣了。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不光是因為他的情況特殊,主要是,他跟我說話的同時,老滑頭也挨到我身邊,同樣是低聲對我說:
「小爺,我覺得有些話,最後我還是得跟您說清楚。
」
他和沈三同時開口,彼此是聽不到對方聲音的,但同時面對兩人,我腦子轉軸不過來。
隻能說,『薑還是老的辣』,雖然沈三『實際』的年紀比老滑頭小,但一則他腦子天生轉得快,再就是他已經確認,一直有個他看不見的人和我們同行,而且那人似乎還和我是敵對關係。
於是,沈三再一次察言觀色後,給我打眼色,示意我們是自己人,有什麼話隨後說,先『一緻對外』。
我問老滑頭:「你說你要找的東西,能夠讓你孫子變成正常人,你確定那東西真管用?
」
「不確定。
」老滑頭苦笑,「娶媳婦都不包生孩子,況且那隻是個傳說。
不過當爺爺的,為了自己的親孫子,就算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豁出命去,我也得試試。
」
聽他說到『親孫子』的時候加重了語氣,我忍不住問:「那……要是乾孫子呢?
」
老滑頭一愣:「乾孫子?
」
其實我也是真有些話要跟他討論,特別是在和沈三結拜以後,即便知道那多少有被沈三算計的成分,可我也不敢太把磕頭拜把子當鬧著玩。
我也不避諱沈三,比劃著給老滑頭解釋:
「舉個例子,我跟你爺爺是拜把子兄弟,他孫子,也就是我孫子,不過是乾的。
為了親孫子,你豁出命去無可厚非。
可要是乾孫子讓他乾爺我覺得心裡躁的慌,讓我特不待見他,我是不是就能要了他的命啊?
」
老滑頭獨眼一翻,「爺,您這可就說笑了,咱有事說事,不帶倫`理人的。
說句不好聽的,再怎麼說,我年歲也不小了不是?
」
「我沒玩笑。
」我停下腳步,「就算是打比方,你說,換了你是我,該怎麼辦?
」
老滑頭眼神一凜,猛然把手掌在我面前做了個橫切的動作,「那就宰了他!
」
「真的?
」
「真的!
」老滑頭嘴上說的懇切,眼中卻帶著幾分戲謔,「老話說的好,天高不能壓太陽,兒大不能壓爹娘,更何況您是爺爺輩兒的。
就算是乾的,隻要當孫子的忤逆不孝,當爺爺的活剮了他,那誰也挑不出理來!
」
我用力點頭:「你這麼說,我心裡就亮堂了。
」
轉向沈三,隻見他也停下了腳步,看著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實在是沒忍住,對他說:「你孫子說,他犯的錯,夠讓我活剮了他的。
」
沈三同樣是愣怔了一下,那神態竟和老滑頭剛才發愣的時候如出一轍。
片刻,緩緩的問我:「二哥,我孫子有兒子嗎?
」
我肯定的說有,不光有兒子,還有孫子。
沈三竟同樣把一隻手做了個橫切的動作,咬牙切齒道:
「別給我留面兒,他要真不是個東西,那你就剮了他!
」
「為什麼啊?
那可是你親孫子?
」
我突然覺得我很八卦,甚至懷疑,我當初要是出得起學費,該不該去報考哲學系(前提得有倫`理科)。
沈三抖楞著手說:「二哥,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明知道所有人都看不上我,還要去找淩先生給排輩兒嗎?
我就跟你說,我跟我那死鬼老伴兒,我倆是真好!
因為是真好,所以就算湯爺不是個仁義的人,就算有十分之九的機會被發現、被浸豬籠、被亂棍打死,我也還是得跟她相好!
兒孫是什麼?
兒子是我跟我婆娘養的!
是,我是疼兒子不假,可那有一半是替我老伴兒疼的,我是疼我老伴兒!
老婆子跟了我十九年,到死都遭人白眼啊!
我非得找有學問的人排輩份,就是想著,將來我們的子孫當中,但凡有一個爭氣的,能多辦人事,讓過去那些看不起我們老兩口的人,高看我們一眼。
那我就是和老婆子在茅房底下併骨,這輩子也他娘的值了!
」
他越說越激動,使勁拍著手道:「可要是生個撇咧貨,活著凈丟人現世,我留著他幹啥?
我倒不要緊…我跟你說,二哥,自打我跟老婆子相好,這些年讓人當面朝臉上吐唾沫都是輕的!
往我們家門上潑屎潑尿、畫王八什麼的……那他媽的我早受夠了。
一句話,咱爺們兒的肩膀厚實,背夠寬,天上下刀子,人嘴裡噴毒汁,我都咬著牙替我老婆子擋著!
可是二哥啊,咱爺們兒,也不是鐵打的。
我怕我有擋不住的時候啊。
要是哪一天,我和老太婆並了骨。
因為兒孫品行不端正,讓人給刨了墳。
我隻對不起我那老太婆啊。
所以,我真要有那樣的兒孫,一個字——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