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過」老滑頭詫異的問。
我轉向湯易,就見他眼看下方,神情間透著十分的茫然。
湯易回過神來,看了老滑頭一眼,對我說
「我肯定是沒到過這麼深的地方,就是吧就是乍一看到這下頭的屋子,覺得有點熟悉,就好像夢裡到過這兒似的。
」
我反應過來,笑道「你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真到過這裡呢。
」
湯易說的這種情形,其實不難理解。
多數人都有類似的經歷,就是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莫名覺得似曾相識,或者乾脆就感覺,夢裡頭見過相同的場景。
對此有一種說法是,人上輩子的記憶不可能完全磨滅,會出現這種感覺,是因為前世曾到過此地,所以才會感覺熟悉。
早在上學那會兒,我初始接觸陰倌行當,我就覺得這說法站不住腳。
最直接的證明就是,有一回學校搞衛生,我和張喜、孫屠子自告奮勇打掃公共浴室。
一進女澡堂子,我就有湯易所說的這種感覺,像是很熟悉那裡似的。
可事實是,我們那片校區,是在我十三歲那年才建成的,在那之前就是老百貨公司、老紡織廠等等早期縣裡國營單位的家屬院,就算以前真有澡堂子,味道也不一樣。
對於這個細節,我們誰都沒放在心上。
我到底是擔心竇大寶冒失闖禍,把老滑頭交給湯易照看,跟著滑下山崗,去追竇大寶。
事實是打從馬鞭溝出發,我和湯易就達成了默契。
不管遇到任何情形,必須保證,老滑頭在我們倆其中一個的眼皮子底下。
就算是在藏骨溝,也都是如此。
說白了就是對老滑頭從沒放鬆過警惕,這是必然,也是必須。
因為老丫是我至今為止,所見到過最壞,而且是壞的最直接的那種人。
我絲毫不懷疑老滑頭的殺傷力,也堅決認為,隻要有足夠他所認可的利益,不說他會對我們動手,至少會毫不猶豫的將我們撇開。
這趟進山,湯易比其他人,甚至比竇大寶更讓我信賴。
這絕不是說我和竇大寶有嫌隙,而是特定的環境下,特定的事更應該交託給特定的人。
讓湯易墊後,等同是季雅雲等人的安全有了保障。
我就能放下心,單純的面對另一個所面臨的未知。
我滑下山崗,連著幾個翻滾,爬起來緊跑幾步追上竇大寶,「你給我消停點兒」
竇大寶撓撓頭,「其實我不是沒覺得蹊蹺,這深山老林裡連個鬼影都沒有,哪來這麼間屋子可是可是」
他連著說了兩個可是,把食指豎在我眼前說「第六感告訴我,這裡很安全」
「第六感不好用,我還是比較信任杜`蕾斯。
」
我斜了他一眼,仔細打量前面的屋子,越看越覺得狐疑。
早年間這裡有沒有住過人家我不敢說,可即便有人家,那也得是根據周邊的環境選擇居所。
山場子雖然深,但必須得挨著河道支流;
獵屋子進山打獵的人自發建造,用來臨時避風歇腳的房舍,得建在類似夾皮溝那種三面背風的地方,周圍的大樹灌木,必須得砍伐乾淨,一是為了好辨認,再就是視野開闊,有野獸夜襲能夠第一時間發現。
就說是早年間的金窩子,那也不能孤零零建這麼一棟屋子啊
竇大寶湊近我問「照你看,這屋子是幹嘛的」
我搖搖頭,沒吭聲。
他忽然又說「誒,我怎麼覺得,這像是一座廟啊」
我忍不住問「你怎麼就覺得這是廟的」
竇大寶撥楞了兩下腦袋,說「就覺得像。
你再好好看看,屋子前頭、那一片低窪裡的三棵大樹,像不像是三炷香」
那片山坳裡的窪地,連同他所指的三棵樹我也早就看見了,聽他這麼一說,腦子裡不由的猛一激靈,一拍大腿說
「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
竇大寶奇道「你知道那你說,這是誰家的產業」
我翻了個白眼,「別唧唧歪歪說沒用的了,這趟我要是出不去,這特麽就該是我臨時落腳的地方。
」
我沒有故弄玄虛的意思,而是真正看出了這屋子是怎樣一處所在。
陰倌這一行,說是行走陰陽,其實對於很多地方的風土人情、地域習慣,都或多或少要有所涉獵。
原因很簡單,你知道作妖的鬼魅老家是哪兒的
就說要是從東北邊`境流竄來一個俄羅斯的老`毛子鬼,你想拿符籙鎮住它,它知道你上面畫的啥啊
不過眼前這棟土木結構的屋子,和地域民俗的關係倒真不是很大。
我之所以判定出它原來的用途,卻是因為和劉瞎子接觸多了,從聽他說過的那些風水建築格局中得出了結論。
我沒跟竇大寶明說,那是因為知道他是個藏不住話的人。
對他說不要緊,他要嘴大說出來,那鐵定有人待不安生。
稍一耽擱,湯易已經帶著老滑頭等人趕了過來。
老滑頭斜眼看看我,咧嘴一笑「甭尋思了,我以前到過這兒,這就是間供走山的人歇腳的棒槌窩。
」邊說邊暗暗沖我遞了個眼色。
我點點頭,招呼其他人過去,同時反手暗暗向他豎了豎大拇指。
都說人老成精,除了靜海,這老滑頭真就是我所見過的人當中,心思最剔透的。
單說言談處事,恐怕連三清正宗的老何,比他差得都不是一點半點。
慶美子或許是跟我們在一起久了,逐漸恢復了些人的本性,竟比季雅雲還好奇,問我這荒山野嶺,為什麼會有這麼一間屋子。
我就按照老滑頭的話頭往下接,說這就是個棒槌窩。
棒槌就是人蔘,傳說地生之物中,最具靈性,生長年代久遠的老山參,不光能長成人形,而且能聽懂人的話。
參客要是說我發現個大人蔘,在什麼什麼地方,被它聽見,不等開挖,它就捲鋪蓋卷跑路了。
所以在東北采參的人,都管這地生素寶叫棒槌。
所謂的棒槌窩,就和獵屋子差不多,是供參客歇腳用的地方。
我順著老滑頭的話頭編瞎話,也是無奈之舉。
我相信老滑頭真來過這兒,但我和他都心知肚明,這裡並非是什麼棒槌窩。
按照劉瞎子的說法,五嶽環一攏,百裡隻一間,門前地為爐,參天三炷香
能造在這種地方的屋子,哪是給活人歇腳居住的,而是黃泉路上一驛站,專供停屍的義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