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個不停,聽的人心煩意亂,然而屋裡卻沒有一個人動,甚至沒人再發出聲音。
終於,老虎忍不住想要開口,但他的嘴唇剛一翕動,就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是我,開門。
」
所有人都為之一愣,盧小光的臉色更是明顯有些驚慌。
我指了指管妙玲,解釋說:「她的手機一直都在和某人連線,為了能讓對方聽清楚屋裡的動靜,她開的是免提。
」
說完,我徑直走到門口,打開了大門。
門外是一個身量和老古差不多高,年紀也在六七十歲左右的老人。
呢子大衣,呢子西服,西服的款式,都還是老式的三件套。
這老人的穿著,可以說是相當體面了,甚至手裡還拄著根『文明棍』。
但就我所從事的工作而言,一眼就看出,他平常是極少曬太陽,膚色蒼白不說,臉上的汗毛孔還相當的明顯。
這些都是刑滿釋放人員慣常有的特徵。
老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才被釋放的劉阿生。
我對千門中人絕無好感,但見他年紀和老古相仿,還是象徵式的沖他抱了抱拳。
劉阿生隻衝我點點頭,算是還禮,卻又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才緩緩道:
「你雖然身在公門,可既然還承認自己是外八行,那插手我們千門的事,就是壞了規矩。
」
隻說了這一句,就微微偏過頭,隔著我對屋裡說道:
「小光,小慧死的時候,遭罪了嗎?
」
「她……她得了癌症,死的時候很……很不好受。
」盧小光說話不自主的有些發抖。
劉阿生眼中竟閃過一絲悲痛,但僅僅隻是一閃即逝,跟著又道:「她死之前,對你說了什麼?
」
這時,我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拿出來一看,是癩痢頭髮來的一條簡訊。
簡訊內容很簡潔,但看完後,我卻是不由的連吸了好幾口冷氣。
就在這個間隙,就聽盧小光回答說:「小慧死前對我說,她活了這半輩子,隻有出獄後這幾年真正覺得安定、幸福。
」
「還有呢?
」劉阿生沉聲問。
盧小光也不再像剛才那麼緊張,而是呵呵一笑:「她還說,你一定會來找我,那時,如果我還有說話的機會,就讓我告訴你,她沒有對任何人說出過那個秘密,包括我。
」
「就這些?
」劉阿生皺眉。
「就這些。
」盧小光又是兩聲乾笑,「她對一個男人動了真情,她有權力為了她愛的男人,做任何決定。
我說的都是實話,如果你不相信,非得要我的命……我無話可說。
」
劉阿生緩緩閉上了眼睛,等眼睛張開,卻是對管妙玲說:「曼文,你怎麼也變得這麼笨了?
人家擺明是在詐你,你這麼輕易就被糊弄住了?
」
「老大,我沒聽懂您的意思。
」管妙玲語氣中帶著疑惑。
劉阿生沒回應她,而是又把目光轉向我:「你故意把失物詳細說了一遍,就是想她認定,自己所犯的罪行,足可以讓她在大牢裡待上一陣子。
事實是,你隻是想打亂她的陣腳。
很顯然,你成功了。
我要是沒猜錯,你所丟失的物品價值,絕不至於讓她在牢裡待那麼久,甚至於,她都不一定會坐牢。
隻是有兩點,我一直想不通。
一是,就算你身在公門、又是遺失物品的事主,也不至於對曼文糾纏到這個地步吧?
」
我點點頭,「本來不至於,不過我答應過一個人,要替他查明一些真相,替他洗脫冤屈。
」
劉阿生淡淡的「哦」了一聲,「第二點就是,曼文是我親閨女,是我一手帶大的,她年紀也還不大,怎麼就變笨了呢?
你是神調門,難道說,你對她使了什麼手段?
」
我搖頭,「沒有,如果她有什麼不正常,也是她自己招惹來的,和我無關。
」
劉阿生點點頭,「嗯,你說沒有,我就一定相信。
」
接著又越過我,對管妙玲道:「我會讓人替你找律師,等過幾天出來後,就來找我吧。
」
說完,竟是轉身就要走。
「等等。
」我略微擡高了聲音。
劉阿生也不回頭,隻腳下一頓,「還有什麼事?
」
「三件事,一,接你出獄的那人,牽涉到的事,複雜程度是你想象不到的,你要是還沒老糊塗,就三思而後行。
」
「我覺得我還成,還沒老糊塗。
」劉阿生淡淡道。
我繼續道:「二,我相信你能找到最好的律師,但是,想要管妙玲去找你,估摸著最快也要六年以後。
」
劉阿生像是聽到了極好笑的事,仰天打了個哈哈,「呵呵呵,怎麼著?
你還想跟我過過招?
年輕人,應該要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啊。
」
我笑笑:「第三件事,親生女兒過世了,你這個當爹的,難道不應該進門給她上柱香嗎?
」
劉阿生身子微微一震,終於轉過了身,卻是面無表情,隻兩眼直勾勾的盯著我,像是想從我眼中看出些什麼。
我側身到一邊,朝著林彤手中的相框指了指,「供桌被打翻了,香爐碎了,隻有相片還在。
過去鞠個半躬吧,也算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還有,你跟你親兒子也十年沒見面了,難道不想跟他說點什麼?
」
「你說什麼?
」盧小光比任何人反應都要強烈,竟是快速轉動輪椅來到了跟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你到底在說什麼?
」
我就勢蹲在輪椅旁,緩緩道:「老虎告訴我,你小時候是懷抱著你妹子,靠乞討為生。
直到十歲那年,才被劉阿生收養。
你好像自己都不知道,你的親生父母是什麼人,又是什麼時候被遺棄的吧?
如果是那樣,在你擁有記憶之前,你和你妹妹是怎麼生活、怎麼長大的?
」
我擡頭看向劉阿生,「說到這裡,我還真有個問題想向前輩請教一下。
遺棄自己的親生兒女,又在暗中照看著他們,等到倆孩子都懂事的時候,才又『偶然』遇到他們,並且還『好心』收養他們,這是為什麼?
難道說,這就和熬鷹差不多是一個意思?
就是讓他們嘗盡人情冷暖,把天生該有的人情味兒都差不離磨沒了,再給他們一絲溫暖、一個靠山。
這樣一來,他們就會對你更忠心?
而且還會對其他人缺失感情,做起『買賣』來,才會更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