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親隊在下邊走,二人一狗……一狼在山上急行。
邊走邊說,很快就跟淩四平擬定下了初步計劃。
銀四腦子不那麽好使,但這一路也真沒白跟著。
古代未開發的山嶺地脈寶藏固然多,山林中的猛獸毒蟲更多。
每每遇到攔路的,即便是現在的一級保護猛獸,也乾不過銀四。
又再翻過一個山頭,此時送親隊已經被甩的看不到了,日頭也更加偏西。
居高望遠,終於發現了一個小村落。
離得稍近些,我讓銀四待在原地,他這副狗樣,下到村子裡,要麽被人民群眾打死,要麽把老百姓嚇死。
再則他待在高處,還能觀察狀況,及時傳遞情報。
下山前,我脫了自己的衣服,隻剩一條大褲衩。
淩四平穿的道袍,本來也不應該在這個時代出現,但總比我原本的穿著要好些,所以也就不改扮了。
下了山,來到村口。
說是村子,實際最多不會超過十戶人家。
而且每家每戶都靜悄悄的,像是壓根沒人居住。
淩四平把雙手插在袍袖裡,癟癟嘴,說:“要說這個時候的人,可比咱那時候睡得還早。
”
我本來還想說這是不是荒村,一下被他點醒了。
放眼望去,兩人選了其中一戶門庭相對敞亮的人家,敲門進去之後,我總算見識到了淩盜爺的牛掰之處。
本家出來開門的,是一個和我身形差不多,光著膀子,隻穿了一條麻布褲衩的男人。
這人一張嘴,我就覺得特別扭。
而且,心裡對一些事也更捉摸不定。
對方說的像是河南話,但又和現代河南話不一樣。
總之我能聽懂意思,但就是覺得別扭。
淩四平原本的口音,帶著一股陝西味兒,就隻聽對方說了兩句話,立馬就變了口音。
不光巧舌如簧地給我倆編造了身份,說話吐字,簡直就跟男主人是老鄉一樣。
最讓我佩服的,是淩盜爺並沒有說借宿之類,而是說,某將軍嫁女兒的隊伍即將經過,我倆負責頭前探路。
天黑送親隊就在附近紮營,讓男主人幫忙想法準備些新鮮吃食給新人。
說到衣服,淩四平說我們趕路時遇到了餓狼攔路,纏鬥時我的衣服被狼給撕了。
唯一一點,淩四平差點露出破綻的,就是在男主人相信他的說辭後,他伸手就往懷裡掏。
我趕忙攔住他,也學著男主人的口音,含糊地說,等我們本家主子到了,少不了給他家一些銅貝。
男主人本來還對我們的身份存疑,而且似乎對什麽將軍嫁女的也不在乎,聽我說到銅貝,立時眼睛放光,態度轉變相當大,先是把我們讓進屋,跟著去給我找衣服。
我趕緊對淩四平說他剛才差點犯錯,我問他,剛才是不是想掏金子來著?
淩四平一拍腦袋,說險些忘了,即便是我們那個時候,用的也還是銅幣,金銀唯一的用途,貌似就是給女人打造首飾。
他忽然問我:“哥哥哎,你許給本家的是銅貝,難道說,這會兒是商朝?
”
我低聲說:“我也是蒙的,你沒聽見本家說的是哪裡話?
”
淩四平點點頭:“是了,那送親隊雖然看來有些寒酸,但在這個時候,怕也是少有的。
有兵丁隨行護送,必定是王侯將相。
這些人的閨女,不會嫁給老百姓,這麽長途跋涉的嫁女,多半是要送往皇都,嫁給朝臣的。
這裡是河南地界,武王伐紂之後,便遷都陝西,到了東周,才又定都在洛陽。
也就是說,這個時候,要麽是西周之前,要麽是西周之後。
東周離咱那會兒近,河南人的口音和本家主人有差別,這麽算起來,這會兒倒應該是西周之前了。
”
他分析的頭頭是道,我卻越發心神不定。
將軍往皇都嫁閨女,未必就是嫁給朝臣。
淩四平要真敢想,為什麽不想想新媳婦是嫁給皇帝的呢?
還記得發現季雅雲的墓室裡,那狗皮中殘缺的女活屍,曾對我說過一番奇怪之極的話。
說我是帝辛子受。
末了見到季雅雲,竟說她是妖妃,是賤人……
那女活屍的身份之謎還沒能解開,但就我有限的歷史知識,所知商紂時期,和帝辛同樣有名的,似乎是一個被人千古唾棄的女子……
本來已經睡下的本家女主人,也起了床,找了衣服給我以後,兩口子開始忙活準備吃食。
看著天色漸暗,我有點擔心:“他們會在這裡紮營嗎?
”
淩四平笑道:“放心吧二哥,我擔保他們不但在附近紮營,咱要找的人,多半還會自己送上門來!
”
我看看外邊的院牆,再看看屋裡的擺設,搖頭道:“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怕是看不上眼這陋室啊。
”
“非也非也。
”淩四平搖頭晃腦,“我看二哥你是想多了,就算咱們那個時候,又有幾個老百姓能住上磚瓦房?
即便他徐某人得到皇上重用,也無非家裡的院子大點兒,又有多富麗堂皇?
這個時候,連當兵的都窮得隻能穿褲衩,就算是將軍,家裡條件又有多好?
要我說,就算是王宮內院,恐怕也隻比徐某人家大那麽一點兒。
”
我說:“你自打秦朝……打咱那年出海回來,坐化在監兵山下後,直到不久前才重新出世,怎麽就知道那麽多呢?
還差點忘了金子在這會兒不能當錢花?
”
淩四平哈哈一笑:“哥哥哎,我修的是道,也是盜。
真以為那些年,我就隻待在山裡頭?
”
我恍然大悟。
也對,淩盜爺性格灑脫豪邁,不是那種三棒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人,要讓他在山裡待個幾千年……我估計待一個月都難吧。
天空突然劃過一道閃電。
雷聲轟鳴中,一聲狼嚎傳來。
“要下雨了?
”我有些發愣。
淩四平說:“我乾的是憋寶行當,觀天相地,怎麽都還比二哥你強那麽一丁點兒。
”
我眼珠微微轉動,說:“銀四傳訊,送親隊的確紮營在了附近。
可主家未必就一定會來這裡。
”
淩四平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會兒,開口道:
“二哥,你又想多了。
你以為那冀州侯會愛民如子,寧可住營帳也不會擾民?
行,就算他是,他受得了,他閨女受得了嗎?
我就明說了吧,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滴。
就好比這個天兒,這個地界在露天紮營,遇上下雨,最煩的是什麽?
不光是潮濕,還有髒。
”
“髒?
”
“嗯,你往院裡看看。
”
我順著他眼神看向院子裡,已經開始下雨。
豆大的雨滴砸在土地上,立時激起一圈土。
淩四平笑道:“久旱逢甘霖,不一定對所有人而言都是好事。
這場雨,絕對小不了。
你說再好的帳篷,能比得上屋簷底下舒服嗎?
”
我點點頭,忽然反應過來,吃驚地看著他。
不等我開口,淩四平就說:“哥哥哎,我沒那麽大忘性。
在那墓室裡頭,那女活屍對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在心裡了。
你和那季雅雲看起來著實沒有夫妻相,但今生如此糾纏不清,上輩子,又或是上上上輩子,肯定有所牽連。
如果你真是帝辛子受,那她又會是誰?
是什麽樣的關系,會讓若千年以後,你倆還掰不開?
我剛才是裝糊塗,不是真糊塗啊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