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臉一熱,「這個時候您就別捧了,有什麼話趕緊說吧。
」
要是換了別人,特別是瞎子那樣的大白話,這麼囉裡囉嗦我早該煩了。
可老滑頭連著說了一大堆,任你琢磨他哪一句,還真都不是白說的。
我是打心裡越來越佩服這老東西了,人夠狠,腦子也是真快,說起話來更是有他獨特的一套,不管從哪兒打頭,總能勾起人的腮幫子,讓人豎著耳朵聽他說。
老滑頭伸手在洞壁上摸了一把,把手舉到我面前,「潮的。
這就說明,仙肉原先就待在這下頭,它是聞到活人的氣味了,才蘇醒過來,順著人氣兒上去作怪的。
你得承認,這位湯爺是咱爺們兒裡頭陽氣最旺的。
仙肉醒的這麼快,他可是得『記頭等功』。
可剛才你也聽他說了,前頭他可是有段時間在裝死!
他裝死的那段時間,是不是就是咱們這幾個人圍著火盆子搶驢肉的那段時間?
你琢磨,你細琢磨!
」
我仔細一想,還真像是這麼回事。
老滑頭一拍手,「咱現在先甭管給湯爺支招的那位是誰,就說湯爺終於憋不住氣了,他一喘氣,就被仙肉給扥了下來。
那以後,小爺您和韋大拿跟著來到這兒,那仙肉是不是就沒那麼可怕了?
甚至是有所顧忌似的,沒直接沖您下手,而是拿著湯爺的棺材釘子,把您給詐下來的?
」
我使勁甩了甩腦袋,「等等,我覺得咱必須得先捋順一下。
就當你說的都對,那你先說說,湯哥假死的那段時間,仙肉為什麼誰都不找,單找你?
」
老滑頭獨眼一翻:「是您說不讓我捧您的,那就別怪我損您了。
您好好動動腦子,眼皮子耷拉耷拉,看看您自己個兒。
捂著心口問,您是普通人嗎?
您喘的氣是熱的不假,可那是陽間的氣兒,還是陰間的氣兒,別人不知道,您自己還能不知道?
反正沒當著外人,我就直說了,我把您當爺,就是看出您老不是普通人,甚至都不能算是活人!
你陰氣比陽氣重的不是一點半點,那仙肉不是二愣子,它找你幹嘛?
找閻王爺對嘴兒——找死?
再說和您交好的那個大鬍子,我說句實話您可別不愛聽,問您一句:他是人嗎?
要說是人,我怎麼就從頭到尾聞不到他身上有人味兒呢?
你也知道我是幹什麼的,比旁的不敢說,比鼻子上的功夫,我認二叔公,四方鎮的那老狗頭就得認孫沫子!
我都聞不出大鬍子身上有人味兒,仙肉招他幹嘛?
」
興許是胯`間被膠帶纏著不舒服,他使勁撓了撓肚皮,接著掰手指頭說道:
「跟您一起那個姓狄的,是個正常人不假,可他那衰樣,簡直能氣死一個城的衰鬼。
我一早就想問您一句,他特麽是不是全家都死光了,才會是那個德性?
就這麼位爺台,稍有眼力勁的活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仙肉找他幹啥?
找倒黴啊?
小爺,那倆女的還用我說嗎?
您不說我也早聞出來了,和你相好的那位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生的陰女,和大鬍子眉來眼去那個,乾脆就是個頂了活人皮囊的死鬼吧?
還是個老鬼?
您就這麼滿打滿算,咱這八個人裡頭,就隻有我這黃土埋到脖子的老東西,還有韋大拿能湊一雙,算是正常人。
可他韋大拿胸口透著寶光,他身上一定有著辟邪的寶物!
這麼一算下來,您總該知道,那妖婆娘為什麼會對我下手了吧?
嘿喲,我這個冤吶,敢情一幫年輕力壯的都他娘的有閻王爺給撐腰,就我一糟老頭子是後娘養的,跟你們在一塊兒就是當炮灰的命!
」
我本來渾身綳著勁,聽了他這蜂鳴流水炮的一嘟嚕連挖苦帶抱怨,渾身就都不自禁的鬆快了許多。
「爺們兒,您老家不是東北的吧?
哪兒人啊?
」
老滑頭眼珠一轉,嘿嘿笑道:「明人不說暗話,九河下梢土生土長的。
」
湯易再次忍不住點頭道:「聽出來了,這麼能吊人胃口,您這張嘴,得算是津門第一吧?
」
「你給我閉嘴!
」
老滑頭猛地往前一探身,甩手間竟狠狠給了他一個嘴巴,「你嫌我們死的慢,非要舔閻王爺他閨女的腮幫子?
」
湯易眼中透出一絲狠色,但很快一閃而過,拱了拱腮幫子把臉轉向一旁,打著電筒照向剛才打出飛鏢的位置。
老滑頭沖我呲了呲牙,指了指自己的胯骨,「小爺,我還真就是想藉機出口惡氣,要不是他姓湯的拱到我肚皮底下,老子他媽的不至於傷成這樣,更不至於跟你們誰誰誰這麼低聲下氣!
」
他沖我一揚下巴,「小爺,您能理解嗎?
」
我點頭,「能理解,您賞我哥這一巴掌,回頭我替他十倍還給您。
」
「夠磊落!
」老滑頭一挑大拇哥,「哈哈哈,您什麼時候結帳,我隨時兌現。
可您得承認,這一耳刮子要是不抽,老子這心裡可就一直不宣忿啊。
這一巴掌抽下去,現在咱們哥仨也好,爺仨也罷,可就真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咯!
」
我算是看出來了,這老滑頭不光嘴皮子利索,會拿捏人的心眼子,更是個正經八百的青皮(京津一帶對流`氓的稱呼,也叫混星子)。
「咱接著剛才的話頭繼續?
」老滑頭沖我一挑眉毛。
「繼續吧。
」
老滑頭點了點頭,「還是那句話,我到現在也還不知道,這仙肉到底是神馬玩意兒變的。
可我看出它道行的高低了,也看出來,它特麽是個母的!
我讓您遮住湯爺的陽火,可不是挾私報復他,您得想啊,仙肉生在地下,怎麼會留給咱現在這麼個立身的所在?
那是因為,它還沒完全醒過來呢!
上頭,和咱下頭的陽氣差不離一樣,它迷迷瞪瞪的,還不知道該先從哪頭下手呢!
」
「您有心了。
」我在他的點撥下,已經想通了一些事,發自肺腑道:「現在我們都聽你指揮,你怎麼說,我們絕不二話。
」
「好!
」
老滑頭神色一凜,伸出一根食指,在面前畫了半圈,正視我說:
「你的意思我明白,這句話一出口,就是把所有人的命都撂到我身上了。
短了誰,我都得死。
這麼地,咱就把腔子敞開了說,我保證你們一個個都活著,你也得給我打包票,你們這七個人,誰都不能動我!
」
說著頭一偏,獨目瞅著湯易。
湯易頭也沒回,反手在我眼前比了個『OK』的手勢。
我轉向老滑頭,豎起三根手指:「用我起誓嗎?
」
老滑頭看著我冷岑岑道:「那就煩勞您了。
」
我當即毫不猶豫的對著燈火起了誓,不光保證我們這一行七人不會再傷他,更主動承諾,即便其他人又或山中的妖魔邪祟對他不利,隻要我有命在,就一定會先保他平安。
「如果違背誓言,你會怎麼地?
」老滑頭從牙縫裡迸道。
「那就讓我徐禍被黑鴉子萬刃分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