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三說的斬釘截鐵,我突然有一種細思極恐的感覺。
昨晚我和瞎子進到他鋪子裡之前,瞎子曾說『這趟我們要害人,而且還是害無辜的人』。
當時我並不理解他這話的意思。
可是照現在看來,沈三顯然沒有和湯爺等一眾四靈鎮的居民一起撤退。
按照沈三自己的說法,他是有所預感,想連夜去義莊,通知自己的兩個兒子離開。
但在他行動之前,我和瞎子就把他給『綁了票』!
我到現在也不了解,如今的沈三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可是,現在我面前的沈三是那麼的真實,在近距離內,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難道說,瞎子說的『害人』,真就是害人、是害一個百年前的人?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因為門闆上被頑童用雪團糊的『王八』,隨性的選了一戶人家,卻正巧選中的是,湯家指派看守義莊的沈三一家。
而沈三如今所說,又全都是發自肺腑,他真打算無論發生任何事都要堅守義莊……那會否是因為我和瞎子的所作所為,改變了他的初衷?
甚至是說,由於我和瞎子去到了百年前的四靈鎮,從中帶出了沈三,最終導緻後續發生變化,導緻湯家義莊無人看守……那樣的話,湯家的短命毒咒,豈非是我們造成的?
「爺,您琢磨什麼呢?
」一個聲音突然問道。
我猛一激靈,轉臉就見,沈三不知何時來到了我身邊。
我是真嚇了一跳,這老傢夥,可是老滑頭的『祖宗』。
他懷裡可是揣著兇器,要是趁我失神,給我來這麼一下子……
沈三離我實在太近了,我都能感覺到他說話的時候噴出的氣息,這不禁又讓我再次陷入了迷惘。
沈三倒是一副無害的樣子,隻對我顯得很好奇:「爺,您是湯爺的兄弟?
」
我大腦還因為剛才的想法而混亂,勉強平定了一下,索性對他說:「你口中的湯爺,應該算是我的一位長輩。
」
沈三表情有些古怪,像是自言自語道:
「就算是湯爺的晚輩,也和他親兒子差不多了,要不然,他也不能把我那些破事跟一個孩子說啊……」
「你別亂想,湯家的人如何寬厚,你比我清楚,你那些事……是我一位通曉蔔算的朋友,算出以後告訴我的。
」
我沒法跟他說明,事實是,關於他那點事,我還真是聽湯爺說的。
具體點,該說是在湯爺帶著四靈鎮的百姓撤退的時候,我跟在旁邊,聽湯爺身邊的人說的。
至於沈穹山……那就完全是個意外。
沈三若有所思,斜了一眼地上的死屍,對我說:
「爺,一件事兩頭說。
湯爺對我有再造之恩,如果您是湯爺的好友,或者是他愛惜的晚輩,我替你賣命,就是報答湯爺。
反過來,就算您和湯爺沒深關係,您的朋友能算到過去將來,那您也是高人。
我沈三也還是願意為您效力,不為別的,就隻為您能說出『沈穹山』這個名字!
」
他這話並不難懂,而且不光沒半點偷奸耍滑的嫌疑,還說的很明確。
湯爺的大恩,他沒齒難忘,誓要還報;他沈三本是為人唾棄之人,得知真有後代,欣慰之餘,也願為『高人』效命,為的則是福蔭子孫。
見他神情肅穆,我隻能是感嘆說:
「沈穹山雖然不是個東西,但時至今時今日,表現出來的,也隻是自私自利。
你們爺孫倆一樣又奸又滑,但是……某些方面,他不如你。
」
沈三一愣之後,先是顯得有些沮喪,但隨即就露出慣有的涎笑:
「甭管怎麼說,我一個本該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人,也算是有了後代延續……就算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也比斷了香火強。
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
我剛要點頭,他突然擡高聲音向我問道:「我重孫子叫什麼?
」
「你重孫子?
你是說沈榮先?
」我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
見沈三盯著我,露出一副詭異神色,我驀地反應過來。
靠,這老傢夥,真不愧是老滑頭的『祖宗』,這是趁我不備,又套我的話呢。
要換了之前,他冷不丁這麼一問,我一時半會兒真反應不過來。
可是這會兒,我滿腦子都是湯爺、沈三、沈三的兒子、孫子……
關鍵是,在虎雀雙靈之地開山顯寶,入山的時候,老滑頭曾特別莊重的託付我說:如果他這趟丟了命,就讓我無論如何都要幫他的忙,去某地找某人,將這趟所得的寶物交給對方。
到時候他那傻孫子就有救了,我也會得到相當可觀的回報。
他當時要我找那人的名字,就是沈榮先!
沈三眼圈一紅,臉上卻帶著形容不出的笑意:「你沒說瞎話,不然你反應沒這麼快。
原來我不光有孫子,還有了重孫子!
」
「你不光有重孫子,還有個提溜孫兒呢!
」我沒好氣道。
跟這種人打交道,真是每一句話都得防著。
沈三哈哈一笑,抹了把眼睛,「得了,爺,我知道這些就成了。
我沈三捫心自問,沒有四世同堂的命。
您高人教化,讓我知道這些,我就死了也值了!
」
說話間,他左右看了看,回過頭低聲對我說:
「爺,敢問一句,您這一路來,為的是啥?
」
我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屍:「你剛才已經猜對過一次了。
」
「真要弄人?
」沈三眉頭微蹙,「你一個?
想把那幫人全辦了?
」
「有問題?
」
「本來是有點難度,現在,沒了。
」沈三沖我擠眉弄眼,「因為現在,咱有四個人了。
」
「怎麼個意思?
」我真覺得智商有點跟不上他。
沈三嘿嘿一笑,伸手入懷,卻是拿出兩樣東西。
其中一樣,是一根油膩膩的竹篾。
我一眼看出,這是從油篩子上拆下來的千裡火。
隻是,竹篾一頭被從中破開,折在兩側。
沈三見我不明所以,又是嘿嘿一笑,蹲下身,把竹篾擺在雪地裡。
我頓時恍然大悟,他所擺的,分明是一個箭頭的模樣。
油燈是阿穆吹滅的,剩餘竹篾多半也有可能在他手上,他這是在給我留記號啊。
沈三起身,又把另一樣東西捧到我眼前。
那是一塊從衣服上撕下來的襯裡,還沒到跟前,我就先聞到一股濃重的白藥味。
沈三盯著我的眼睛,把那塊骯髒的破布展開,隻見上面似是用血汙模糊的寫著四個字——青龍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