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瞎子都是一驚,瞎子不可置通道:「世上真有陽判!
」
狄福生露出了自從我認識他以來唯一的一次笑容,「家中祖輩七世走陰,替區區不才換來了這個文職差事。
」
說話間,又在另一個名字上勾了一筆,那人的名字同樣瞬間消失於紙上。
他像是沉思片刻,再次提筆,卻是在張旭和岑芳的名字旁邊,各自寫下一行小字。
岑芳旁邊寫的是——生生世世,隨了它吧。
而張旭旁邊則隻是五個字——不容於天地。
寫完這些,他又猶豫了一下,擡眼問我:「老滑頭真名叫什麼?
」
瞎子說:「剛才他自己說,他叫沈南珠。
」
我搖頭,「進去金冠盜人陵墓的時候,他跟我說,他叫沈穹山,並且以這個名字發過誓。
」
狄福生微微蹙眉,「不能確定真名實姓,我也是有法子整治他的,隻是徐恩公,不知你想要他怎樣?
」
我琢磨過來他的意思,遲疑了一下,說:「我說過,我們這些人,出山前不會要他的命。
人無信不立,就別去管他了。
」
竇大寶甕聲甕氣的說:「光是他害了湯大哥,我說什麼也都該活剝了他的。
可他保住了禍禍的眼睛,我不能不記住。
反正……反正我相信他做過什麼壞事,就會有什麼報應。
你……你就別寫他的名字了。
」
狄福生點點頭,「既然這樣,那就先不管他了。
對了,徐恩公,張旭和岑芳這兩人,已經步入魔道,人``獸難分了。
我隻是行走在陽間的一個文判,不能涉及畜生道,就是不能夠要他們的性命。
不過,既是生而為人,總歸還是有些法子的。
張旭隻此一生,便是終了,而後,再不容於天地。
我這麼寫,非是夾私。
而是單單他對慶美子的所作所為,就該有此下場。
岑芳是女子,我未曾親眼見她作惡,不能妄判。
隻是她既然此生和妖邪蛇蟲為伍,那往後的生生世世,就隨了她所信奉供養的異類,別再做人了吧。
」
說罷,他重又拿過一張黃表紙,將硃筆捲起,對我說:
「恩公,我能做的,暫時隻能是這麼多。
如果可以,這支筆可否暫借於我。
」
「你……你拿著吧。
」
我已然被震撼到了無可形容的程度。
之前他說,單是他和老滑頭兩人聯手,就足夠對付我們這些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多少還有些不以為然。
現在看來,他何止是沒有說大話,硃筆一落就能勾人性命……
狄福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悸,緩緩說道:
「我還有一件事瞞了恩公。
我姓狄不假,卻不叫福生。
我的真名,叫做狄敏。
福生這個名字,是劉阿生讓我用的。
這樣做的用意是,你貴名福安,我為福生,可以讓我們在無形當中更加親近。
此外,我在陽世替陰司辦差的身份,他們是不知道的。
即便有精通蔔算之人,也是算不出來的。
他們找我來,隻是因為我懂得其它一些術法手段。
還有就是,我愛人家傳的候門銷器,也是此行能夠用到的。
」
聽他說完這番話,不光是我,瞎子、竇大寶,乃至狄金蓮等,所有人都已經全然無語了。
傳說陰司有判官,手執判官筆、生死簿,司職掌管三道六畜的壽命。
陽世判官,顧名思義,沒有陰判的大權,卻在陽世行使相類似的職責。
對於狄福生的遭遇,不,是狄敏。
最初相識,他愛人彌留之際,就曾叫他『敏哥』……
對狄敏全家的遭遇,我一直都難以想通,他們和什麼人結了仇,會落得死後都還要遭受無盡痛苦的地步?
現在想來,也不必去追究,是什麼人用魑螕冥蟲那樣歹毒的事物迫害他們一家了。
因為,以凡人之軀,行使陰司職務,後世輪迴才可能會得到福報。
這一世,卻是無論如何都難逃天譴的。
祖輩七輩走陰,換來陽世行走一判官,這又值不值得呢……
有件事,我倒是很快就想通了。
狄敏受劉阿生指使,給我設局,是因為他要報劉阿生的恩。
劉阿生這千門之首,連替人改名字,都暗含深意,其心機之深,恐怕靜海和尚加上老滑頭,也比不上他。
但是我之前對於狄敏的後怕,也有點杞人憂天了。
如果他真是善惡不分,隻為私利就隨意勾人性命,那報應的,就不隻是今世了。
陰司也是不容他今生作惡的。
湯易身死帶來的悲痛,狄敏開口後所作所為帶來的震撼,一切的一切過後,我們不得不正視眼前。
韋大拿絕望道:「前門被炸塌了,後門封死了,竹篾子一根都沒剩下……咱們出不去了。
」
竇大寶突發奇想:「對了,咱不是還有隻穿山甲嗎?咱能不能讓它挖條通道?
」
瞎子氣得翻白眼:「這隻鯪鯉甲還特麽沒成年呢!
再說了,你以為穿山甲真能穿山?
這山裡都是石頭,就是它能在當中刨出個洞來,除非你是老鼠它兒子,不然也別想鑽出去!
」
竇大寶大怒:「別跟我提老鼠,在馬鞭溝看到那麼些大老鼠,我現在想起來還犯噁心呢!
你要再跟我提你爺爺,別怪我翻臉!
」
儘管還沉浸在悲痛中,但聞言我還是忍不住想笑。
瞎子愣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哭笑不得的對我說:「你看吧,我就說上趟四靈鎮沒白去,他肯定是把靈識收回來了,都特麽會拐彎罵他爹了!
」
我使勁咧了咧嘴,勉強憋住笑:「他拐彎罵人,你也沒饒了他啊!
」
竇大寶說讓素和尚鯪鯉甲打洞出去,那肯定不現實。
不過,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了我們隊伍中的另一個成員。
我四下看了看,問:「小豆包呢?
」
一直沒開口的季雅雲回答道:「從老滑頭回來以後,小豆包就變得很反常。
它本來像是很怕老滑頭,但老滑頭再回來,它就一直搖著尾巴圍著老滑頭打轉。
」
潘穎介面說:「張旭那幫人,是從前邊的廟裡下來的。
我們猝不及防,根本反抗不了。
那個時候小豆包就『叛變』了……要我想,它未必就真的叛離了咱們。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這一路來,我就老覺得小豆包憋著要把老滑頭給弄死似的。
它不過是一條狗……」
我說:「狗是最通人性的,有些人未必就比狗強。
不過我有點好奇,你……怎麼就那麼輕易被捆上了呢?
」
我是真覺得奇怪,現在的潘穎,可不是原來那個沒心沒肺的大背頭。
附在她身上的狄金蓮,可是個百年老鬼。
怎麼她就沒絲毫反抗過的痕跡呢?
潘穎臉一紅。
回答我這個問題的,卻是狄敏:
「老滑頭所表現出來的本事,最多也不過五分之一。
對於陰陽一道,他也是有些精通的。
他進來以後,沒有直接對湯易下手,而是先對潘穎下手。
在義莊的時候,黃皮子送來三樣東西,老滑頭是利用其中的那顆明珠,讓潘穎束手就擒的。
她根本沒反抗的餘地。
」
「明珠!
」
不知怎麼,聽到這兩個字,我眼皮就猛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