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稱二妮的古裝女人,本來說的極為哀切,可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話,讓我差點眼珠子掉到腳面上。
隻見她揉了揉眼睛,淚痕猶在,卻是很有些天真爛漫的對著常仙神像說:
「常仙爺爺,我是從小『過繼』給咱常家的。
您知道,我說話從來都算數。
我說過要做花娘侍奉您老人家,就一定做到。
鞥……不過,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其實吧,我不是特別喜歡趙白臉,也不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那張臉,太白了,鬍子都留不起來,一點也不威風。
嘿……嘿嘿,我這一去,這輩子怕是再不能和他見面了。
要是可以的話,常仙爺爺您能不能動動法力,讓他將來變得鬍子多一點。
對了,就像我哥哥那樣,那才威風呢!
」
我哭笑不得:「我去……怪不得竇大寶長得跟毛孩兒一樣,敢情你這大背頭……從這輩子就不著調,硬是跟常仙許願,把他變成大鬍子的!
」
我隻道這次進入靈覺,不能和湯二妮有交集,沒想到話一出口,她竟像是聽到了一樣,驀地轉過頭看向了我。
我正有些不知所措,她卻盈盈起身,突然伸手朝著神台下方指了指。
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個情況,眼前再次一陣恍惚,回到了現實當中。
『傻閨女』這時也已經恢復了大背頭的『潑婦』模樣,又揪著問我趙白臉來沒來。
我這會兒總算弄清了一些事,立馬告訴她,趙白臉來了。
『傻閨女』聽了,立刻急不可耐的要我帶她去見『趙白臉』。
我見外頭天色未明,還下著雨,心中暗罵:這貨本來就二啦吧唧的,現在魂魄不齊,徹底變成個二愣子了。
見她的臉被鼻涕眼淚的殘痕糊的跟花瓜一樣,我靈機一動,對她說:
「『趙白臉』既然來了,那肯定得讓你見著,不過你現在的樣子……我覺得起碼你得擦擦臉,洗個手什麼的……」
大背頭不全的魂魄附在了傻閨女身上,真就像個完全的渾不楞。
沒等我繼續往下說,就急慌慌跑出去了。
我本來還擔心她的安危,想跟出去,可不知道怎麼地,就覺得能在這裡找到她大部分的魂魄,那她暫時就一定不會有事。
想到剛才最後在靈覺中看到的情形,我走到坍塌了大半的神台前。
繞過土坷,眯眼一看,就見殘存的神台下,居然透出些許奇異的光亮。
我自從和小草頭仙融合以後,眼睛就能夠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情形,按照靜海的說法,就是能夠看到寶光之類。
我蹲到神台前,掏出軍刀,試著撬動土台。
可能是因為這裡的特殊氣候,夯土廟台常年缺少煙火熏陶,質地變得很鬆散。
沒捅幾下,就又捅塌了一小塊。
一樣金燦燦的事物,隨之露出了半截。
試著拔`出來一看,居然是一支金製的發簪。
這發簪和尋常見到的那些工藝品造型大不相同,整體竟是上半截人身,下半截蛇尾的模樣。
「湯二妮說,她自小就被『過繼』給了常家,難道這金簪是她離開四靈鎮前,埋藏在神台下的?
」
我本來是自言自語,靜海忽然出其不意的發聲道:
「這可真是老天爺疼和可憐人,有了這飛龍簪,咱還怕那獨眼龍?
!
「
我低聲問:「這簪子能對付張旭?
」
靜海笑道:「你應該也猜到這金簪的來歷了,要說起來,湯守祖、淩四平、睡和尚趙中也,還有湯二妮等人,應該得是大宋初年,遼國所屬人士。
這金簪本來就是按照常仙形貌打製,又在常仙廟堂之中埋藏了上千年,那就等同是仙家法器了。
那獨眼蛆到底不是真龍,非是龍,那就還得受常家家長管束。
有了這飛龍簪,對付一條獨眼的假龍,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
我點點頭,「你出來,這簪子就交給你保管。
等見到獨眼蛆,你直接上去跟它乾!
」
靜海哪肯現身,「咱家可是大哥,凡事都是做兄弟的身先士卒才對,哪有老大打前鋒的?
」
「呵,我不管老大老二,我就知道,那獨眼蛆是你九千歲『金口玉言』封的。
」
話是這麼說,我還是先把金簪收了起來。
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差點沒一頭栽倒。
來的是傻閨女,不,應該得說是大背頭。
我本來以為,現在的潘穎魂魄不齊,又融合了前世的記憶,既然打扮,怎麼都得有幾分淑女模樣,沒想到她臉是洗乾淨了,頭髮貌似也沖洗過,濕淋淋的頭髮卻又都往後梳成了大背頭……
不過我也發現,傻閨女其實五官長相都算是精緻的,隻是或許在山裡呆的久了,皮膚有些粗糙,而且面黃肌瘦。
俗話說的好,橫的怕愣的,我現在是真有點怕大背頭這個缺魂少魄的二愣子。
正想著該怎麼糊弄她,把這一宿對付過去,卻見她神情和走路的姿勢都有點不大對勁。
見她邊慢慢往前走,眼珠子邊一個勁往後斜,我心裡一咯噔,乾咳了一聲:
「你還嫌害這傻丫頭害得不夠慘?
非要逼我破誓殺你?
」
「嘿嘿,我相信小爺您言而有信,可您手段實在太高,我一見著您吧,腿肚子就有點打哆嗦,就……就非得扶著點什麼,要不然,我連走路都困難。
嘿嘿嘿……」
隨著一陣獰笑,一張獨眼的老臉從大背頭肩側露了出來。
見老滑頭臉上新添了不少傷痕,我由衷的沖他豎了豎大拇指,隨即手指一橫:
「站不住就扶牆去,再嚇著她,我隻要活著出山,就去你給我的地址!
去幹什麼,你自己想。
」
老滑頭神色一凜,獨眼一閉,將大背頭向前一推,隨手將一截斜折出尖棱的松枝丟在一旁,「小爺發話,我照辦!
您先消消氣,消消氣。
」
我招呼大背頭過來,向老滑頭問道:「阿穆呢?
」
「嘖,小爺,說實話,我是真怕了您了。
您為了給湯爺報仇,單槍匹馬的殺來,瞅到機會就扔出那麼個『大`麻雷子』,您連自己的命都不當命,我能不怕您嗎?
湯爺的事,就是個誤會。
我哪還敢傷您的人吶?
」
老滑頭一瘸一拐的走到一旁,倚著牆坐在地上,顯然也疲憊至極,「不過那怪物實在不一般,小的能力有限,竭盡所能,保住了您兄弟的命,可是沒能保住他囫圇個。
」
說著,擡手向門外指了指。
我剛要往外走,一個半邊身子血淋淋的人突地從外頭扒住了門框。
見他同樣遍體鱗傷,少了一條胳膊,口唇和臉同樣白的沒有顏色,我一時間竟有些不敢看他。
阿穆扒著門框粗喘了一陣,一步一個血印的蹣跚走到我面前,一隻手搭住我的肩膀,附到我耳邊說道:
「他真沒傷我,我這條胳膊,是被那怪物齊根咬斷的。
」
我吐了口氣:「對不起,我當時嚇慫了,把你給忘了。
」
阿穆用力捏了捏我的肩膀,和我挨的更近,聲音也壓得更低:
「做了這麼久你的影子,我知道你的為人。
換了我是你,情況隻會更糟。
我不恨你,不怪你,可是,有一天我要殺這老東西,你別攔著我。
」
近距離見他眼珠斜向後,眼中滿滿都是恨意,我大惑不解。
阿穆幾乎是整個人的重量都倚在了我身上,虛弱卻又咬牙切齒道:
「骨頭斷了,皮肉還連著。
他用樹枝把連著膀子的皮肉戧斷,我疼暈了。
後來他告訴我,他幫我上了葯,我死不了。
那時候,斷了的胳膊,已經不見了。
他沒說,我沒問。
可他不知道,這當中,我醒過來一回,我看見,他生把我斷了的胳膊,給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