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人正是杜漢鍾,隻不過,比起在上面看到的紙人幻化的杜老闆,更像個風燭殘年的虛弱老人。
我沒有嘲諷他,隻低眼看向他的腿。
杜漢鍾配合的把褲管往上拉了拉,露出兩截紫黑色,萎縮的變了形的小腿。
我吃了一驚,他放下褲腿,乾笑道:
「你應該能想象到,那活死人墓裡的九幽業火,會傷及我本人的。
」
聽他一說,我又心頭火起:
「你還好意思說?
如果你不是三番五次用邪法控制趙奇,而是堂堂正正的去那裡,至於被業火燒成這樣?
」
杜漢鍾『哼』了一聲:
「你不是我,當然會這麼說。
怎麼,你以為我這把年紀,親自去了,結果會比現在要好?
」
我一時無言以對,隻能是用搖頭來表示對他這話的抗議。
事實上,這簡短的兩句對話,已經印證了一件事。
那就是,長久以來,一直以邪術操控趙奇的,就是眼前的杜漢鍾、杜大老闆。
這曾和我一起在活死人墓中歷經生死的『趙老大』,雖然是附身在趙奇身上,但還是沒能逃脫九幽業火的焚噬。
生魂受損,兩條腿怕是徹底廢了。
杜漢鐘的另一個身份,也得到了直接的印證,他便是我在綠皮火車上見過的,三兄弟之中的老大,也是鬼山的真正主人!
或許是因為雙腿殘疾,杜漢鍾也不再擺架子,看上去,完全像是個行將就木的普通老頭。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你真以為姓趙的小子,真的那麼簡單嗎?
」
杜漢鍾操控輪椅,來到一側,從一個紙箱裡拿出瓶礦泉水拋給我,忽地嘆息了一聲:「唉,剛開始,我也把他想簡單了,就隻當他是個重情義的普通人。
但是,當我意識到他不普通的時候,已經晚了。
」
「你什麼意思?
」我忍不住皺眉,「如果不是你們先控制了蕭靜,趙奇怎麼會和這件事扯上關係?
」
杜漢鍾揮了揮手,「你為什麼總是這麼性急?
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
「你說!
」我是打心眼裡抗拒這明裡暗裡兩副嘴臉的老傢夥。
杜漢鍾擡起右手,用食指颳了刮鼻子,眉心擰成了一個『川』字:
「人都說,最容易忽視的,往往是眼皮子底下的。
越是聰明人,越是這樣。
起初剛見到趙奇這個人,我隻覺得驚喜。
因為,我發現,他的身體,竟然很適合我,就像是刻意為我量身打造的一樣。
你要知道,像我這麼個糟老頭子,遇到這樣一具年輕有活力的肉身,那是可以做很多已經不能夠再做到的事的。
所以,我就一次次生魂遊離,附到他身上,並且樂此不疲。
呵呵,我得說,剛開始我隻是想暫時利用他,可是後來,越用越順手,就不想再放過他了。
但是,在活死人墓中埋伏的時候,我就突然想到了一件一直被忽略的事。
你也說了,他之所以摻和進來,是因為蕭靜。
蕭靜之所以被我拿來做『陣眼』,那是因為,她的體質也是很特殊的。
如果這隻是巧合,那你認為,兩個體質與眾不同的人,不光成為情侶,還先後被牽扯進來,先後被帶到我面前,巧合的概率又是多少?
」
「呵,你意思是,趙奇早就對你杜老闆有所圖謀,所以找到蕭靜這麼個人,先是安排她蹲監獄,再被你們『意外』所得,最終利用她,成功的打入到你們內部,而他本人,就順理成章的成為被你控制的傀儡?
」
我說這話,最初是帶著一肚子的火,可是說到後來,心裡竟不由自主的感到一股森然的寒意。
杜漢鍾凝視著我說:「我生魂受損,已經不能夠再控制趙奇了。
可我發現,在我控制他的同時,他竟然通過我的意識,學會了一些法門。
至於他學了多少,我想,這次你已經見識到了。
」
想起在丁河屋子胖子被附身,我剛要開口,卻被杜漢鐘擺手製止,
「聽我說完,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當我發現趙奇這個人可能是我惹不起的時候,我立刻就告訴他,我會把蕭靜還給他,希望他能別再插手鬼山的事。
可是他回復的很直接——人他要定了。
但是,這場戲,才剛剛開始!
」
「哦,那照你說的,他還想反客為主,想對你取而代之?
」我隻覺得無稽。
杜漢鍾淡淡道:「如果沒有我的提醒,你能這麼快回來嗎?
還有,是我約你來這裡的,章萍那丫頭,怎麼會有膽子從中作梗?
她阻止你和我見面,目的是什麼?
最重要的一點,我現在告訴你,一個星期後,等我的人從外面回來,我就親手把蕭靜交給你處置。
到時候,你可以看看趙奇是什麼反應。
那時,你就該知道,是我別有用心,還是某人包藏禍心了。
」
「你真的肯把蕭靜交給我?
」
「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你難道還沒看出,我現在是什麼處境?
我現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哲保身,起碼將來還有翻身的機會。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我也見識過你的狠辣果斷,你現在動手殺了我,我根本沒有抵抗能力。
所以,約你到這裡來,本身就已經很有誠意了對不對?
」
杜漢鍾緩了口氣,口氣肯定的說:「下周一,下周一我讓人直接把蕭靜交到你手上。
」
我感覺腦子有些混亂,想了想,問:
「你剛才說的那個故事,主人公小杜,就是你本人?
」
杜漢鍾橫了我一眼,「你爺是叫我聲大哥不假,可我還不至於歲數大到那個地步,那件事是發生在清末民國初年,我要是小杜,那就真成老妖怪了!
」
我暗暗點頭,雖然在他的講述中,沒明確說出『故事』發生的年代,但在那當中,卻出現了一個『熟人』。
如果說故事裡的年輕道人淩風,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杜漢鍾這麼說,時間也就差不多能對上了。
杜漢鍾說:「那個小杜,是我的一位祖輩,我所學的紮紙、圓光,都是得自他的傳授。
如果你有興趣,那就坐下來,聽我把下半截故事說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