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徐榮華的故事(4)
我被父親的話驚呆了,盯著他的眼睛,想分辨他是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事實是,父親從來不會和人玩笑,更不會和我開這種玩笑。
「你是說,隻要我們有孩子,我們就必須分開,不然,我和亞茹,和孩子,都會死?
」我一字一頓,試圖從每一個字眼裡找出證據,證明他這話本身就是荒謬的。
父親並沒有回應,隻是默然的看著我。
我卻已經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絕對肯定的答覆。
「為什麼會這樣?
」我難以克制激動,直衝到櫃檯前,大聲問道。
父親沉聲回答了一個字:「命。
」
「別給我說虛的!
」我雙手用力拍擊檯面,「你在外邊幹什麼我管不著,但亞茹是我的愛人,你今天必須把話跟我說清楚!
」
父親盯著我看了一陣,掐滅了煙,拉開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書本那麼大的布包放在櫃檯上,用兩根手指推到我面前,「你打開看看。
」
我二話沒說,扯開布包,裡邊竟是半本殘舊的像擦屁股紙一樣的破書,和一個小的油紙包。
父親又點了根煙,用夾著煙的手指了指對面的長椅,「你先過去坐下,好好把書裡的內容看完,然後我們再說。
」
我並不是一味衝動的人,更何況面對的是不苟言笑的父親。
短暫的情緒發洩後,我暫時冷靜了些,咬著牙,拿起那半本破書,轉身走到長椅邊坐了下來。
隻看了第一頁,我就有些呆住了。
上面隻用毛筆寫了八個字——人心可怖,比鬼當誅!
僅僅隻是八個字,卻讓我有種難以言喻的震撼。
我那時雖然還年輕,但由於平時不愛說話,所以更能敏銳的察覺到許多人下意識忽略了的一些東西。
有些人當面稱兄道弟,背面勾心算計;有些人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背著兄弟就偷穿兄弟的『衣服』……
「人心可怖……」我下意識的點著頭,喃喃把這四個字讀了一遍。
我沒有接著讀下去,因為,我又發現了另一個讓我感到意外的細節。
這筆跡……
我擡眼看向父親:「這句話是你寫的?
」
父親點點頭:「這上面記載的,全都是我手錄的。
你先看,看完了,我們再談。
」
我沒再多說,可當我看完所有的內容,目光再次轉向父親的時候,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我感覺面前的男人很陌生,就差用當時一句『時髦』的話問他:「你是從火星來的吧?
」
破書上記載的,竟是一些捉鬼驅邪的方法,而且間或穿插著隻在香港鬼片裡才見到的那種鬼畫符似的圖案。
如果說這些我都還能勉強接受,那最讓我理解不透,甚至說是感覺毛骨悚然的,是破書末尾三張紙上記載的內容。
前頭的,全都是抓鬼驅邪,雖然於我而言透著邪魅,但字裡行間不乏正氣凜然。
末尾三張仍是毛筆書寫,看筆跡,出自同一個人,然而,每一張開頭一行字,都讓人打從骨頭縫裡往外冒涼氣。
這三行標題般的字,分別是:
——剝皮換臉;
——鬼搬屍,祭陰曹,鬼門關開,斷頭采煞;
——吹命燈,斷人魂!
我僵了好一陣子,才勉強開口:「再……再給我根煙。
」
父親沒說話,點了根煙,和剛才一樣,碼在了櫃檯邊上。
看到指間驟然多出一根點著的煙,再想想破書前邊載錄的內容,我夾著煙的手指忍不住有些發抖。
我勉強吸了口煙,問父親:「這……這種遞煙的法子,好像是給鬼抽的……我……」
「你沒死。
」父親搖了搖頭,「我說過,普通人不能進這家驛站。
我是這裡的老闆不假,可你既然還沒有染指陰陽,就還是普通人,我隻能帶你的生魂進來。
」
「生魂……」
我點點頭,心裡是真有些佩服老頭子了。
如果我現在經歷的一切不是在做夢,那麼,他已經用最簡單的法子,證明了破書中記載的真實性。
同時我也意識到,之所以到現在我還能保持『平靜』,並不是我的接受能力強,而是當陰陽驛站憑空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已經用經歷的事實,扭轉了我平常的認知。
我合上破書,看著父親問:「你是陰陽先生?
」
父親搖頭:「真正的陰陽先生多是除魔衛道,在他們看來,陰陽涇渭猶如黑白之分明,他們隻會站在他們認為『白』的一邊。
我不會。
所以,我不是陰陽先生,如果一定要給所有職業都安加一個稱呼,除了驛站老闆,我更喜歡叫自己陰倌。
」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我怎麼稱呼你?
徐老闆?
還是徐陰倌?
」
父親一瞪眼,大聲道:「喊爹!
」
我雖然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的咳出來,但父親的這一嗓子,倒是真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我的緊張。
我把手裡的破書放在面前的桌上,學著他的習慣性動作,反轉手,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節在書頁上敲了敲:「這也是你給我的?
還是和這驛站一樣,是將來要轉交給真正的驛站老闆的?
」
「除了最後三張,前邊的,都是要一字不漏的轉交給下一任正式老闆的。
」
「最後三張……」我眼皮猛一跳:「最後三張好像不是什麼正統路數。
」
「是邪術!
」父親一瞬不瞬的盯著我,「也是你將來最可能會用到的。
」
不等我開口,父親就又敲了敲櫃檯,「事實上,這書上所有的記載,對於你來說,都是邪術。
因為,這是鬼術,也就是鬼才能夠使用的術法!
你不是鬼,隻要用了,就是逆天而行!
」
見父親面色凝重,我終於再也綳不住了。
換句話說,就是,我服軟了。
好吧,我承認,我的接受能力明顯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強。
我剛才都是自以為是的死撐,其間不排除叛逆。
可事實是,當一切回歸重點……
真正的重點是,我現在跟他說我要結婚,他卻帶我來到這個鬼地方……這好像是真正的鬼地方。
然後,我們父子經過一番佛家打玄偈似的對話……
最最最重點是——他說我娶了亞茹、生了孩子,我和亞茹就得分開,要不然,我和亞茹,和我們的孩子,就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