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乾坤還在笑,笑得那樣張狂,像是完全脫離了傷痛。
傅沛被這突如其來的狂笑聲驚道,直起身看過來,聽王乾坤叫我二哥,不由怒道:
“王大,你竟敢不分尊卑,和尊主……和北先生稱兄道弟,是想作死嗎?
”
“嘿嘿。
”
王乾坤又乾笑兩聲,才說:“小子,這麽些年沒見,你還這麽嘴硬。
得嘞,我也不跟你廢話。
現在問你,可曾找到開啟暗道的機關了?
”
傅沛看了看我,搖搖頭:“北先生,這石闆現在露在外面的隻是一部分,實際至少還要大上三倍。
要想找到機關暗道,隻能是把整塊石闆都挖出來。
”
“放你奶奶個孫子的屁!
”王乾坤笑罵,“你小子耳朵靈是不假,腦瓜子卻不好使,要不說,我當年不肯親自傳授你呢。
哼哼,爺是怕你學個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出去給我丟人啊!
”
說著,他忽然雙手扯住乾飯的兩隻耳朵,像拉皮條似的往兩邊拉扯。
乾飯疼得呲牙咧嘴:“老王,你撒手,快撒手!
”
“哼哼,不錯,是個長壽之人。
”
王乾坤松開他,目光從其他人身上掃過,忽地一指閆馮偉:“大光頭,這些人裡,就你看著還算機靈。
你現在去王大的宅子,替我去找一樣東西回來。
”
閆馮偉看看我,問:“找什麽?
”
王乾坤隻說了兩個字:“龍火。
”
閆馮偉眼珠子轉了轉,又看向我。
“快去快回。
”我說。
我可以肯定,現在的王乾坤,絕對不是本人,而是被上了身。
讓我捉摸不定的是,上他身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現在我半邊身子白骨凸顯,是真正的半人半鬼。
如果對方是鬼物,我不可能感知不到。
山精野怪?
也不像。
關鍵一點,我怎麽覺得,這家夥說話的調調,有那麽點兒似曾相識呢……
閆馮偉去而複返,隻拿回來兩小片碎瓦。
之前王乾坤花大心思,在家裡布設惡毒機關,要和“我”同歸於盡。
發動機關的關鍵,就是蘊藏了紫微龍怨的宮城瓦。
那爆炸來的極為強烈,以至於整個院子瞬間被夷為平地。
閆馮偉能在現場找出這兩塊碎瓦片,已經相當不錯了。
王乾坤朝他手上看了一眼,嘖一聲:“你眼力倒是不差,不過資質還是太愚鈍了。
我不能收你當徒弟,不然你也得給我丟人。
不過,既然我二哥和你關系不錯,等爺們兒哪天心情好了,倒是可以教你一些小把戲。
”
“成啊,那就先謝謝你了。
”閆馮偉皮笑肉不笑說了一句,問我:“現在該怎辦?
”
同樣的話我給了王乾坤:“現在該怎麽辦?
”
王乾坤又是哈哈一笑:“二哥,你可真像極了我二哥。
如果你現在問我是誰,兄弟我倒是要把你看輕了。
”
我立刻問:“你是誰?
”
王乾坤一窒,嘴角抽搐兩下:“嘿喲,我怎麽覺得你比真的還真呢?
”
我面無表情盯著他,不說話。
王乾坤又咧咧嘴,不再是之前那種放蕩不羈的樣子,正色道:
“二哥,你來的目的,我已經知道了。
眼下救人要緊,咱們邊找人,我邊跟你解釋。
”
他突然伸長胳膊,在閆馮偉的光頭上重重彈了一指頭:“別傻愣著了,把龍火丟到坑裡去。
”
閆馮偉冷不防挨了一下,說不惱火是假的。
但他一方面識大體,知道大局為重。
另一方面,他應該也看出來了,我並不擅長機關,眼下是真沒招了,隻能指望王乾坤這個半截人。
他和我對了個眼神,二話沒說就一擡手腕。
我一把抓住他,對還在地坑裡的傅沛說:“還不上來?
想死?
”
我這麽說,是隱約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麽。
就像王乾坤說的,傅沛既武藝高強,耳朵賊靈,還是神醫,但腦瓜子真有點不好使。
我一開口,他立馬上來了。
但這隻是懾於我的“淫……威”,本能服從指令。
上來後,也還是一臉懵逼的樣子。
閆馮偉把瓦片丟進坑裡。
沒動靜。
我們都看向王乾坤。
卻見他雙眼閉合,兩隻手各捏了個古怪的手勢,嘴唇不緊不慢地開合,像是在低聲念誦著什麽。
他忽地一下兩眼圓睜,猛擡頭,右手二指斜指天空,大喝一聲:“敕!
”
聲音未落,夜空中陡然裂開一道通天杵地的銀光。
看到這巨大的閃電如此接近,我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
下一秒鍾,果不其然,緊隨而來一陣炸雷。
那雷聲同樣很近,簡直比在山腳下聽炸山的動靜還要驚人。
捂著耳朵,卻還震得人渾身發顫發麻。
雷聲經久不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先後轉到了那挖出的坑裡。
閃電消逝後,四周又變得黑沉沉的。
然而,坑裡頭,卻變得金燦燦的。
乍一看,絕對會以為,坑裡埋藏了耀眼的黃金。
仔細一看,就能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麽金銀珠寶發出的光芒,而是那塊無法人力撼動的石闆,表面竟燃起了火焰。
不是正常的橘紅幽藍,也不是鬼火,而是比黃金還奪目。
火勢看著猛烈,火頭卻是均等,隻四指來高。
金色的火燒了約莫半炷香工夫,雷聲才漸漸停止。
然而,這個時候,地面卻開始明顯的震動。
下一刻,就聽地下開始不斷傳出人類慘叫哀嚎的聲音,間或還夾雜了動物痛苦的嘶鳴。
那種動物像是……馬?
如果隻是幾個人,或者幾十人,不可能發出這麽大動靜。
那像是幾百甚至上千人連同馬匹牲口,同時遭受酷刑摧殘所發出的一樣。
人畜的嘶嚎聲那樣的慘烈,那麽的震撼人心。
乃至閆光頭那樣的純爺們兒,都雙手抱頭,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感覺有人來到身邊,扭臉一看,是乾飯馱著王乾坤過來了。
離得近了,王乾坤卻沒說話,而是右手向我比劃了一個手勢。
實際這時候誰說什麽,都會被嘶嚎聲掩蓋。
怪異的是,我應該從來沒見過他比的手勢,然而卻立刻明白了這手勢的含義。
我沒有猶豫,兩步來到仍然燃燒金色火焰的地坑前,張開雙臂,雙唇快速開合,誦念起了法訣。
這段咒訣,是前不久才經由特殊的途徑出現在我腦海裡的。
一念出來,立竿見影。
我就覺得,整個上半身,像是不斷的有細密堅硬的物件,從骨頭裡長出來,拚了命地往體表鑽。
與此同時,後背上,似乎有龍蛇之物,同樣隱匿在皮膚下,沒有破體而出的征兆,卻是不斷緩緩地遊走。
我難以忍受這種比火灼還要難受十倍的痛苦,卻騎虎難下,隻能加快了念咒的速度。
終於,咒訣臨近尾聲。
而我此刻也明顯感覺到,那些從身體裡往外鑽的東西,全都已經得償所願,披覆在了我身體表面。
再次振臂,堪比炸雷地仰天吼出了咒訣的最後一句:
“乘雲吐霧,鬼哭神愁;眼似雷電,爪似金鉤;逢妖寸斬,遇鬼擒收!
妖令一下,不得停留,急急如律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