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海忽然說:「徐老闆,你用黃紙折船,紙人勾引鬼魅的法子可真不錯啊。
」
「大師,我又沒得罪您,用得著臊我嘛。
」
我臉有些發燙。
五鬼叩陰門乃是大法陣,我卻一直以為那是引誘鬼魅的旁門左道,雖說是受破書誤導,可想起來也怪丟人的。
靜海嘿嘿一笑:「我隻是想說,人分善惡,法卻不論正邪。
以胎養魂雖是旁門左道,但是魂胎如今在你手上,你若不以其為惡,那又有何妨?
這和你用五鬼法門吸聚陰氣,將養一片鬼域,何嘗不是一個道理?
」
我點頭稱是,又忍不住問:「對方把生魂養在……養在羊胎裡,目的是什麼?
」
靜海說:「這個你算問對人了,當初那個殺千刀的矮騾子,為了讓我饒他狗命,把他所知道的各種門道全都跟我說了。
要說這羊胎可是不一般,你們仔細看看。
」
他指著瓶中的胎盤說:「徐老闆是學醫的,應該能看出,此乃一胎三胞之相。
」
我說是,剛才我已經看出,胚胎上孕育了三個胎體雛形。
靜海說,這並非是普通的羊胎,而是番邦外國的一種野羊,名為赤羊。
赤羊本就少見,一胎三崽,更是難遇。
當初那個東瀛妖人曾說過,隻要找到懷三胎的赤羊,將人的七魄散去,三魂分別養在三個羊胎裡。
便會令人的七魄重聚完整,重聚的七魄為新魄,那就等同是此人經歷了一次輪迴。
等到三魂復甦,七魄新生,再找一具適合的肉身,便又可脫身還陽。
那個東瀛妖人跟靜海說這法門的目的,是為了討好靜海。
他以為靜海聽了,必定會利用這法子『重獲新生』,恢復男兒身,卻沒想到靜海當時雖然把持朝野,卻並不昏庸,根本不相信世間有這樣的奇術。
最終他非但沒能逃過一死,反倒是死的最慘的一個。
我聽到最後有些恍然,「你的意思是,蕭靜還能活?
」
靜海說:「她生魂離體那麼久,三魂七魄早已受損,按說是沒有活路的。
現如今三道主魂被將養起來,真就有了重活的可能。
隻是七魄新生,等同是再世為人,對於以前的事,怕是再也記不得了。
」
我點點頭,「這樣也好,不管怎麼說,蕭靜從來都是無辜的。
」
季雅雲忽然問我:「現在幾點了?
」
我一怔,看看窗外仍是昏昏沉沉,可要按鐘點,怎麼都過了五更天了,怎麼一直都沒聽到徐榮華打更報時呢?
靜海嘻嘻一笑,「你引來的幽冥陰氣,足以令此間方圓十裡,十年內都是遊魂野鬼善居的所在。
陰陽調和,不再受日月交替的約束,咱這驛站也就不用打烊了。
」
季雅雲看向我,「也就是說,我們白天也可以來驛站了?
」
「沒事老來這兒幹嘛?
」我搖搖頭,說:「不行,我得趕緊回去了。
」
靜海忽然嘆了口氣,「咱家相信,你隻要見到你惦念的人,會更加頭疼。
倒不如暫且留下,先好好歇一歇吧。
」
我對老和尚的話絕非言聽計從,但此刻也隱約感應到了些什麼。
聽他一說,倦意又起,略一猶豫,就說:「那行吧,我進裡屋歇會兒。
」
倦是倦了,進了帳房,在羅漢床上來回烙了陣燒餅,卻怎都睡不著。
回想這幾天發生的事,乾脆起身來到桌邊。
我本來隻想著察看杜漢鍾給我的照片,可打開背包,忽然冒出個荒誕的想法。
我倒是忘了,包裡還有條被琴弦串了糖葫蘆的死蛇。
倒了竇大寶的蛇酒,要不,把那死蛇賠給他?
可當我翻出裝死蛇的塑封袋,一看之下,頓時呆若木雞。
我記得清清楚楚,那明明是一條赤紅色的毒蛇,怎麼眼下變成一根皮條了?
從袋子裡掏出來,還是一條兩米來長,小拇指粗細的皮繩,仔細看,皮繩兩端,還隱約可見那根琴弦的痕跡,中段有個不規則的突起,多半是斷弦連接的所在。
「蛇怎麼會變成皮繩了?
」
這會兒我也沒心思琢磨這個,隨手將皮繩放在桌上,把昨晚郝向柔交給我的信封,連同杜漢鍾先前給我的照片拿了出來。
信封裡同樣是兩張彩色照片,連同之前的兩張,剛好能拚起來。
看到四張照片拚接的圖案,我隻覺腦子一陣陣發炸。
四張照片整拚接出一棟建築的樣子,這建築的模樣絕不屬於現代,然而我卻十分的眼熟。
我能肯定,我絕對到過這個地方,即便沒有後邊兩張照片,我當時也有這種感覺。
可是一時半會兒偏偏想不起來,這究竟是哪裡。
我正搜腸刮肚的努力回想,猛然間,就覺面前多了個人影。
我下意識將照片打亂翻了過來,擡眼看時,出現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個身著綠色旗袍的窈窕女子。
看了一眼多寶架頂上的五寶傘,再看看面前的『綠旗袍』,我心中陡一激靈。
照片裡的建築,莫非是……
心念電轉間,我舒了口氣,向綠旗袍問道:「你怎麼出來了?
有事?
」
狄金蓮秀眉緊蹙,沉默了片刻,才說:「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有些心神不定。
」
在她沉默這段時間,我已經暗暗做出了某個決定,當即渾若無事的問:「怎麼個心神不寧法?
」
狄金蓮搖了搖頭,「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好像發生了些什麼。
」
我掃了一眼反轉的照片,心裡又一咯噔,再次擡眼看著她說:「潘穎出事了。
」
聽我把潘穎的狀況一說,狄金蓮思索片刻,說道:「潘潘是我們狄家的後人,我有責任照顧她。
帶我去見她吧。
」
我說:「那最好,你們之間有著血親,有你在,會更容易找回她的魂魄。
」
狄金蓮明顯還是有些浮躁,來回走了幾步,停下來問我:「羅剎和魘婆怎麼樣了?
」
我拿過背包,順勢放在照片上,取出裡面的兩塊靈牌,「魘婆現在和我的一個朋友在一起,白長生在靈牌裡。
」
狄金蓮點點頭,「白長生現在還很不穩定,還是暫時先把他禁錮在裡面吧。
等到他情緒穩定下來,以羅剎的身份,他自然就能夠自己出來了。
」
我順手將兩塊靈牌擺到多寶架上,見狄金蓮還在原地,想了想說:
「季雅雲現在醫院照看潘潘,要不,你跟她一起先去看看?
」
狄金蓮真的完全不似平常的冷靜,聞言說聲『好』,便快步走了出去。
我跟著走到門口,眼看她和季雅雲同時消失,轉身回到桌旁,拿開了背包。
剛才我隻是出於本能,把照片翻了過來,卻不料一張照片背面,有著一行字:
我們是同門,我又怎會害你——杜漢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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