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沖郭森端端正正敬了個禮,轉身要走。
郭森猛然大聲道:「站住!
」
我身子轉過一半,斜眼看著他:「警官,還有事的話趕緊說,我剛聽說我一個師姐才生了雙胞胎,急著去醫院看她呢。
你是不知道,我那師姐脾氣可不怎麼地,她剛生完娃,老公不在身邊,我要再不去讓她發洩發洩,等出了月子,她絕對能把某人折騰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行了行了!
別特麽臭貧了!
」
郭森橫了我一眼,卻還是把我的工作證收了起來,繼而整了整面色,對我說:
「等會兒去消毒室,換衣服。
」
孫祿還有些不忿:「警官,他證件都被收了,哪還能再幹活?
那不就違規了嘛。
」
「讓他暫時停職,是例行程序!
高胖子那頭昨天傍晚就得到消息了,他沒通知你們嗎?
」
郭森也是氣得不輕,走到我面前,語氣卻又稍許緩和了些:「現在作為案件當事人之一,我正式通知你:
本市西城分局,xx日x時,在城西麻皮衚衕67號發現一具死屍。
經調查、以及dna比對,確認你和死者有著直系血緣關係。
按照警務內部條例,作為當案人員,我代表上級,暫停你的職務。
現在,你先跟我去這裡臨時設立的專案辦公室,做例行的案情調查比對;然後消毒換衣服,去認屍!
」
到了專案室門口,我終於忍不住低聲向郭森問道:
「樓頂那具石槨裡有屍首?
是徐榮華?
」
我所能想到的,和我有直系血緣關係的屍首,就隻有在火葬場神秘失蹤的徐榮華了。
然而郭森卻搖搖頭,同樣是低聲說:
「這案子應該比你我想象的都要複雜,先走程序吧。
其它的,咱們私下裡再說。
」
孫屠子被留在了外頭,我跟著郭森進去專案室,一屋子七八個人,竟沒有一個是生面孔。
郭森簡單交代了幾句後,一個總局技術科的師姐示意我坐到她身邊。
她一邊移動電腦滑鼠,一邊輕聲對我說:
「首先,我們在案發現場發現一顆人頭骨,我們已經利用技術手段,對人物形象進行了初步還原。
現在需要你確認一下……」
說話間,屏幕上已經出現了一幅彩色人物頭像。
「你認不認識這個人?
」
「不認識。
」我搖頭。
郭森走到我身後,聲音同樣放的很輕,「你再好好看看。
」
我擡頭看著他:「你也知道,這種根據骨骼還原的技術存在多大的缺陷。
我不能說,對這幅圖完全沒有熟識感,可隨便哪個陌生人,隻要超過一次以上照面,都會存在這種『意識性熟悉』。
而真正根據第一感覺,我隻能說,對還原的人物,我沒有什麼印象。
」
不等他再開口,我就擺了擺手,「別多說了,咱們隻單純的例行程序,要不然,我沒法直觀認證。
」
見那個女技術警看向自己,郭森點了點頭。
女警短暫的吐了口氣,起身走到一邊,拿過一個證物箱,打開以後,轉身朝向我說:
「我們利用d列印技術,複製了現場發現的頭骨,並立體復原了死者形象。
你再確認一下。
」
我盯著箱子裡d復原的人頭看了一陣,轉眼對她和郭森說:
「這麼看有點眼熟,不過還是不能夠確認……我也還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
女警偷瞄了一眼郭森,小聲提醒我:
「你再好好想想,這個人可能和你有親戚關係。
」
「不用想了。
」我問郭森要了根煙,點上後,又盯著那人頭像看了一會兒,轉眼對女警說:
「芳姐,我現在就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像是在哪裡見過,可我真不能確定,我是不是見過他。
」
「這種d還原技術還是存在相當程度的失真性的。
」女警戴上一副膠皮手套,跟著邊打開一個小盒子,邊說:
「同樣的復原像,我們有留存,你不用擔心這個被破壞。
現在你隻要完全放鬆,根據直覺,描述你認為需要改變的位置。
或者,你親手修改一下?
」
說著,她把一枚小巧的刻刀遞向我。
我沒接,「我這方面動手能力差,我說,你來改吧。
」
我再次看了一會兒面前的人頭像,靠進椅子裡,緩緩閉上了眼睛:
「我感覺這人的腦門太寬了,髮際線也太高了。
」
「眼睛寬度差不多,但是眼角開的太大。
」
「他的嘴唇應該沒有那麼厚,下嘴唇,對,是下嘴唇,他嘴唇不光薄,而且下嘴唇的橫向寬度,不超過上嘴唇的五分之四。
」
……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我的眼睛一直沒睜開。
我無法形容那是怎樣一種狀態,隻能說,我完全是在基於對還原技術的了解,以及潛意識中的腦補,在慢慢的述說著,並不具體存在於我腦子裡的一個形象的局部細節。
以至於後來,我完全忽略了時間的流逝,並且似乎是進入了一種類似自我催眠的狀態。
直到聽見一個柔和的聲音問:「還有嗎?
」
「沒了。
」我搖搖頭,睜開了眼睛。
女警和郭森,以及辦公室裡的其他人,目光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女警一邊摘下口罩,一邊疑惑的看著我問:
「你以前進修過美術相關專業?
」
我搖頭:「沒。
」
後來,在和這位『陀槍師姐』私下裡聊天的時候,我才得知,在『自我催眠』的這段時間裡,我用了許多美術專業的辭彙,和專業的形容。
這些東西,就算是相關專業的普通畢業生,也是不能夠完全掌握的。
關鍵是,我試著讓她舉例的時候,居然發現,對於她所列舉的那些專業辭彙,於我而言,竟也全然陌生,毫無印象!
在當時,這位具有相當資歷的技術科師姐隻說了一句『疑似跑題』的話:
「如果剛才你不是被鬼附身,那我隻能說,你在美術方面有著令人不可思議的天賦。
」
她的這句聽似夢囈般的感慨,讓我不由的想起了一個人——畫師。
我沒有忘記,曾對我陰魂不散的畫師,是在一尺巷那次離開的。
也在這時回想起來,他離開前,曾對我說過一番怪話:
「我留了一樣東西給你,以後有機會,我會找你拿回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