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瞎子說,我沒什麽可準備的,反倒是他本人,必須得找兩件趁手的家夥。
他從隨身的挎包裡掏出一把菜刀,“來之前佳音說除了尋龍尺,別的帶了也沒用。
就隻給了我這把她家‘祖傳的’玩意兒。
”
“段四毛說什麽你都照做,你,也就這點出息了。
”
“我說哥倆,能看看眼皮子底下是啥狀況不?
能乾正事不?
還特麽滿嘴的不著四六。
”甄意外皺著眉頭說道。
劉瞎子一聽就不樂意了,同樣擰著眉毛說:“你是乾正事的人,那你倒是跟我說說,這裡是什麽地方?
”
“都少說兩句。
”我捂了捂心口,拍了劉瞎子一下:“你說吧,一次性把重要的都說清楚。
”
從下火車到現在,一直疲於奔命,前後就喝了兩瓶礦泉水,吃了小半塊餾餅子。
現在……還特麽是殺人犯。
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壓迫,已經讓我精疲力盡了。
關鍵是……真特麽餓得心慌啊。
“給給給!
”劉瞎子居然從包裡掏出一包火腿腸塞給了我,“佳音讓我帶給你的。
以後別喊她四毛了,她不愛聽。
”
段四毛這趟倒是真給力,事無巨細,連我餓肚子都算到了……
我補充能量的時候,劉瞎子沒閑著,對我說:
“你能進得來,就說明你已經看出這裡是利用深海之物布設的鯨吞邪陣。
你已經見識過這陣法的厲害了,可以說,這裡算是自成世界。
現在說別的沒用,咱還非得按照正常的邏輯思維去思考,先得弄清楚這裡的地勢環境,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
“說的挺好……但沒一句中用的。
”甄意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你先別說話。
”
甄意外是第一次和劉瞎子接觸,完全不能接受瞎子的論事方式。
而且我也看出來了,從在廚屋摸完那竈台後,走起路來旁人就幾乎聽不到他的腳步聲。
他是真有功夫底子,而且除了飛刀絕活,自身貌似更偏重身法的靈巧。
但是,他應該沒有接觸過邪陣。
因此即便開始提起戒備透出機警,對眼下的形勢卻仍然缺乏判斷,也就更像是個沒頭蒼蠅一樣,行動決策方面起不到任何作用。
和他相比,我對劉瞎子的了解程度隻亞於段四毛。
我早就習慣了劉瞎子的故弄玄虛,但是隻要他三句話裡有一個重點詞,我就能大緻想到他要表達什麽。
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維,將手中的半截火腿腸塞進嘴裡,我又相對之前,更詳細的把進入邪陣後的遭遇說了一遍。
劉瞎子聽完後,皺眉深思了一會兒,擡眼看著我說:“我知道重點在哪兒了。
”
我點點頭:“上到樓上,還是地面,這樣的所在,我知道的,隻有一個地方。
”
“重慶。
”我和瞎子異口同聲道。
從剛才一直就沒怎麽開口的紗織忽然說道:“這裡……本來就是重慶。
”
“搜嘎斯內!
”瞎子衝紗織點了點頭:“阿裡阿多,歐巴桑!
”
我有些發怔。
甄意外的狀態和我也差不離。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此時我倆的視線都落在了紗織身上。
“沒見過女人啊?
”瞎子擡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一下打開他的手,走到紗織跟前,仔細打量著她。
紗織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頭,卻是小聲說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
“這個……這叫火腿腸,就是一種香腸。
”我緩緩擡起手,把剩下的半袋火腿腸提到她面前。
“不能給她吃!
”劉瞎子突然大聲道,“她不屬於現實世界,是依附鯨吞生存。
一旦到了我們的世界,她會很快老死。
吃了咱們的東西,她也會……”
沒等瞎子說完,我已經明白了狀況。
我和甄意外之所以發怔,是因為我倆都看到,紗織此刻的老態。
在此之前,她的年齡最多在三十歲上下,隻這短短一會兒,居然已經鬢角變白,眼角有了明顯的細紋。
“吃了我們的東西會變老?
”甄意外瞪大了眼睛,“餾餅子?
她剛才吃了我的餾餅子!
”
紗織愣愣地看了我一會兒,擡手捋了下頭髮,點著頭說道:
“我漢語雖然不好,可斷斷續續,我還是有些聽懂了。
時間、世界……金鱗,我們,不是一樣的人,對嗎?
你,別騙我,好嗎?
”
“對不起。
”到了這個份上,我隻能點頭。
從二次見到紗織,直至現在,我們都在一起。
這一段共同的經歷,就算我這個‘老油條’都是亦步亦趨小心翼翼。
紗織的存在,在我看來本身就很詭異。
但在這個屬於她的‘世界’裡,她不光是正常人、普通人,而且單純善良的就像是未經世事的無知少女。
這一路走來,她不單見證了一個又一個的‘未解之謎’,更是發現自身一直生活在陰謀之中。
相比目的性明確的我,她所承受的精神壓力何止十倍百倍……
“我不是金鱗。
我,叫徐禍。
”
“徐禍?
你,為什麽要改這樣一個奇怪的名字?
”
我剛要再開口,紗織一下捂住了我的嘴,眼中閃動著晶瑩:“我換一個問題吧。
你們一直都說‘現實世界’‘另一個世界’,那,是什麽?
”
我咬咬牙,“那是一個沒有戰爭的和平世界。
”
“隨時都可以吃到餛飩嗎?
”
“也不是隨時……但多數時候,想吃都能點外送。
”
“外送?
”
“呃……和挑挑子賣餛飩的差不多,可以送到家門口。
”
……
我和紗織這段近距離的對話,委實很尬。
但在這期間,瞎子和甄意外除了偶爾彼此間竊竊私語,全程都沒有打斷我們。
紗織一直在提問題,從我說的‘和平世界’為起點,一直深入下去地問。
對於她的每一個問題,我都回答的有些語無倫次。
那是因為,我清楚的看到,她鬢角的斑白和眼尾的紋路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快速蔓延。
或是感受到我的情緒波動快要不可控制,紗織忽然露齒一笑,先是輕輕推開我,下一秒鍾卻又上前一步環住了我的手臂,小聲道:
“那一年,那一天,你對我表白。
你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你說,你對我唯一的請求,就是——我要老死在你之前。
我問你為什麽?
你說,你很愛我。
不會讓我承受思念的痛苦。
我聽懂了,答應了。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再也無法實現對你的承諾。
可是,我又見到你了。
答應我,這一次,不要再丟下我。
給我機會,讓我完成……我對你的承諾。
”
我一直聽她說,沉默良久,隻吐出一個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