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以為,這個孟燕,充其量就是某人的親信,可是從進了酒樓,就開始覺得不怎麼對頭。
王欣鳳雖然是做銷售的,但那可是準老闆娘,她一個助理,怎麼就能在外人面前直呼老闆娘的名字呢?
這女人絕不是省油的燈,年紀不大,卻是十分的世故老練。
擺明是要我喝酒,卻瞄準白晶詢問,那就是認準我跟白晶是一對,硬是把我往酒瓶口上架。
即便是她跟著齊瞳應酬慣了,可我還是得說:孩子,你還是太年輕了。
當著酒樓經理的面直喊王欣鳳,擺明是想表明自己與眾不同。
想借白晶硬架我上台,卻是找錯了對象。
果然,白晶當即就說:「他本來就有氣管炎,昨天在你們廠裡幫忙救人,被粉塵嗆到了,到現在還咳嗽呢,別讓他喝了。
」
接著也是笑意盈然的說:「我倒是饞酒了,不過我隻喝白的。
」
女人要是在酒桌上掐起來,可是比男人要狠多了。
孟燕剛開始還時不時變著法勾我喝酒,後來見二兩的杯子,白晶一口一杯,跟著灌了三杯,也是喝紅眼了。
「王欣鳳的酒還有嗎?
沒有就拿你們的,對,還要這牌子、這度數!
」
我是真想給癩痢頭打電話,問問他,這就是我的貴人?
孟燕或許『久經沙場』,但酒量哪能跟白晶比。
要請胡家得上煙,黃家來了上卡辣(酒),這仙氣十足的白律師,從九歲就正式入門替黃家拔鞋釘子(邪釘——出馬一行的術語),喝的酒恐怕比同齡人喝的水隻多不少,跟她卯上……
我已經在想,該通知誰把個孟燕背回去了。
竇大寶心裡有事,也沒喝酒,單是看到半截,就靠到椅子背裡,從牙縫裡擠著跟我說:
「先說好,等會兒我自己打車回去,這倆女的,你一個人搞定。
」
我說:「因為什麼啊?
白晶可是盟友,是自己人。
」
竇大寶眼神更加古怪,湊到我耳邊說:
「送孟燕,我怕我受不住誘惑犯錯誤。
送白晶,我怕她獸性大發,對我犯錯誤。
」
我忍著笑說:「真要那樣,你還是送白晶吧,據說她最後一任男朋友,愣是從化糞池裡逃出生天的。
首先她懂法,不會故意殺人害命。
再就是,她要真是拉拉你的手,你就得跟屎殼郎似的在糞堆裡求生存,我估計等你爬出來,就能把她伸到半道的魔爪熏回去。
」
兩個女人正喝到臨近白熱化,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孟燕已經是滿面通紅,沖門口的服務員問道:「怎麼這麼鬧騰啊?
」
服務員忙道:「不好意思燕姐,隔壁屋有人喝多了,非讓小江唱什麼蘇州評彈。
」
孟燕一皺眉,「讓小江別跟他們扯皮了,來這屋。
」
我正自納悶,就見服務員把一個懷抱吉他的青年領了進來。
孟燕擡眼看了看青年,還覺外頭雜亂,就讓服務員把門關上。
跟著擡擡手說:「這是小江,本來是個大學生,因為一些事,讓學校給開除了。
不敢回家,也不敢再在城裡待,就跑北村這片來了。
白天打工,晚上賣唱,是個好孩子,也是個苦孩子。
」
她指指角落的掛衣架,對那小江說:「幫個忙,把我包拿過來。
」
小江似乎也和她熟絡,拿過坤包,竟還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
隻見孟燕白了他一眼,跟著從包裡摸出錢包,抽出兩張紅色的遞給他,「忘情水,唱兩遍。
」
小江像是猶豫了一下,眼珠下斜不動,接過鈔票,突地轉眼一掃,目光最終落在我身上。
我仔細打量他,年紀不過二十,身高和我差不離,比我偏瘦。
或許是職業病,我看了看他鼻樑上架的黑框眼鏡,再看看他鏡片後的眼睛,忍不住就說:
「你眼睛又沒毛病,戴這老花鏡幹什麼?
」
小江隨手摘下眼鏡,又盯著我看了一陣,忽然一笑:
「戴眼鏡是為了顯得有深度,我窮,也懶得買道具,就十五塊錢買了副帶樣的。
」
他把兩根手指在眼睛上方比了比,「一般想看清人的時候,低頭擡眼就行了。
」
孟燕很有些焦躁,蹙眉道:「小江,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
趕緊唱。
」
小江沒再說什麼,隻點點頭,揣起那兩張鈔票,撥動了琴弦。
才隻一下,琴弦竟然『鋥』一聲,崩斷了。
小江眉毛猛地一聳,莫名的點了點頭,擰動吉他手把旋鈕,把斷了的琴弦取了下來。
我本來以為他要換琴弦,沒想到他卻把兩截斷弦系在一起,放到了我面前,隨後站直了,竟沖我深深鞠了一躬。
竇大寶忍不住問:「你什麼意思啊?
」
小江呲牙一笑,看著我說:
「沒什麼意思,燕姐遇到你們,是她的福。
說起來,您是她的貴人。
燕姐一直都很照顧我,這琴弦,是我送給您的,也是報答她的。
」
「我說小江,你今天怎麼有點怪啊?
」
孟燕口裡說著,蹙著眉剛一回頭,外面突然呼呼啦啦進來四五個大漢。
竇大寶反應最快,猛地起身,一旋腳步,就把椅子舉了起來。
我本來也嚇一跳,可看到為首那人,不禁就是一怔。
這人居然就是昨天工廠發生『意外事故』的時候,領隊的那個警`察。
他這會兒穿的是便衣,和我一對眼,馬上就摘下灰色的棒球帽,擡手敬了一禮,「我們見過面了,我知道你叫徐禍,聽說過你,先前也見過你。
」
「你好。
」
我也向他敬了禮。
這留著小平頭的警官沖我點點頭,沖小江一揮手,「銬上,帶走。
」
等其他人出了門,平頭警官才用很『內部』的口吻小聲對我說:
「這小子在我看來,比對你的耳聞更邪性。
」
跟著沖我比了個摟手槍的手勢:「算上這回,他已經是『九進宮』了。
除了頭一回落我手裡,其餘八回進去都因為落了命案,卻每回都和他沒關係,被關幾天就放出來了。
我對你可是久仰大名了,你能解釋這是怎麼回事嗎?
」
我和平頭警官是自套熟,把他的話捋了一遍,當即就問:
「九進宮,八起命案?
那不應該啊,九九歸一,他還得有第十回的第九起命案,才能圓滿吧?
對了,他叫什麼?
」
平頭警官隨口道:「江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