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季雅雲,李闖怎麼會突然捏這麼個泥人?
季雅雲說,我走以後,她又想起離開驛站前,李季康老人說的那句話,越想心裡越不踏實。
一方面覺得李季康不會無的放矢,另一方面又感覺,我們在七河口的時候,像是忽略了某個細節。
她也知道,單靠乾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靈機一動,就讓李闖捏一個『巡海夜叉』出來。
估計李闖是真對捏泥巴有著獨到的興緻,當即就根據他太爺留下的,鄧勇的生平記載,以及季雅雲和桑嵐對我們在七河口經歷的口述,捏了這麼個泥人出來。
季雅雲蹙著眉頭說:「我總覺得這件事還沒完,老感覺,咱好像忘了什麼,可就是想不起來到底哪兒忽略了。
」
我嘆了口氣,「咱是忽略了一件事,要說起來,這事真不該咱管,也未必能管得了。
可惜,你晚來了一步,這場麻煩,看來是躲不掉了。
」
季雅雲問我:「你想到哪兒不對勁了?
」
我指了指泥人腰間,「李闖不愧是泥人李家的人,手藝真沒得說。
單靠想象,連這細節都塑造出來了。
」
「你是指這腰帶?
」
我點點頭:「其實不光是腰帶,我們一直沒去想一件事,那就是,夜叉的屍身被那些愚昧的村民給分食了,他的衣服呢?
要是時隔百年,屍身保存完好,還能夠煮出鮮肉的香氣,那衣服也必定完整的保留了下來。
人吃人是天理不容,但在那個年代,人總不會把還能穿戴的衣物用來燒火吧。
」
「你是說,那些人把鄧勇的衣服拿去穿了?
」季雅雲到底是女人,說出這話的時候,臉色已經難看的不行了。
我見警車還停在那裡,就對季雅雲說:
「別的不知道,但是鄧勇的腰帶,我才見到過。
當初那些村民不光是受了蠱惑,也是太愚昧了,劊子手的東西,能是隨便拿來用的嘛?
何況這紅腰帶意義特殊,平常人更是不能沾身的。
」
季雅雲也猜到我是不想跟當地警方有交集,就問我,這腰帶有什麼講究。
我說:劊子手砍了不知多少人的腦袋,隨身的腰帶,可以說是用人血染紅的也不為過。
古代劊子手退休後,行刑用的刀,多半會傳給徒弟。
到了清末,也有為了生計,把刀變賣給富戶的。
買刀的人,是因為劊子手的刀神鬼俱驚,買去鎮宅。
殊不知,劊子手常年使用的紅腰帶,比起刀,更具有鎮邪作用。
不過這東西即便為人所知,有錢人要的是體面,也多半不會購買此物。
最終多是劊子手終其一生使用,直至終老,一同殮入棺材,作為陪葬。
季雅雲問我剛才是在哪裡見到這腰帶的、能不能確定,那就是鄧勇的腰帶?
我說我百分百肯定,那就是鄧勇的隨身之物,而現在擁有這腰帶的人,已經成了死人,並且被莫名其妙調換,正停在趙鶴家的靈堂上。
……
村民是愛看熱鬧不假,可等到警``察勘察完現場,打算向周圍的人問訊的時候,除了幾個不懂事的小屁孩兒,就全都做鳥獸散了。
幾個警``察也是無奈,不過看樣子,也是認定姚四是自殺,沒想太嚴重。
一個中年警官倒是盤問了我和季雅雲幾句,我就隻說,我們是車子拋錨,來找人修車的。
一直耗到過了中午,警車才開走。
我多少有些奇怪,姚四是自殺,這稍微有幾年經驗的刑警都能輕易判定,但屍體被調換,怎麼都不算小事,警````察怎麼就輕易走了?
和竇大寶等人一碰頭才得知,警``察之所以離開,竟是於問事『從中作梗』。
於問事解釋說:姚四的死隻要一認定,旁人摘去關係,那就不算是事了。
至於屍體被調換,原本的喪主死屍在哪兒,即便警```察深``入調查,能找到屍體,又能如何?
隻能說,這從東北『拐帶』人家老娘私奔的老頭,絕對是人老成精了。
多半是昨晚聽說我們在七河口的遭遇後,覺出另有蹊蹺,才不想警方插手。
他是不想讓警方參與,但卻是不會就此放我們離開了。
事到底是鬧到了一定程度,姚四的兒子兒媳,還是趕了過來。
隻能說,姚四的這個兒子,也是沒品的下三濫。
進門先是乾打雷不下雨的哭了一通,跟著就什麼都不問,直接向趙鶴要錢。
趙鶴就想息事寧人,要錢就給。
關鍵是……他隻花了六千,姚四兒子就歡天喜地的答應把屍體拉回去了!
見他找來闆車,要把死屍拉走,我稍一遲疑,上前對他說:
「您家老爺子仙逝,還請節哀。
不過我是覺得吧,老爺子就穿這一身走,實在不怎麼體面。
不如我讓人去鎮上新買一套上好的壽衣,替他換了,你再拉他回去。
」
這人完全就是個暈頭轉向的酒蒙子,見便宜就撿。
我讓竇大寶去買壽衣的工夫,他還一個勁說便宜話。
說什麼,今年是他老爹的本命年,六十歲也是坎兒啊。
這不,爹腰裡系的紅褲帶,就是為了本命年擋煞用的。
就是想不通,老爹為啥想不開,怎麼好端端就上吊了呢?
這孫子膽子小的很,壽衣買來,竟不敢換。
倒是他那個還算有兩分風韻的媳婦,跟我和於問事一起,替姚四換的衣服。
姚四前腳走,趙鶴後腳就急著對我說:
「先生,您是先生!
現在姚四的事是辦完了,可我嶽丈呢?
他人在哪兒?
求你了先生,您要多少錢,我隻要出得起就給您。
求您趕緊把我嶽丈找回來吧!
再找不回來,俺對象就急瘋了!
」
警```察來的這期間,我雖然是和季雅雲躲在外頭說話,心裡倒也不是沒想事。
聽趙鶴這麼說,再聽聽偏房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女人哭聲,當即便道:
「碰上了,我就管。
至於報酬,修車的錢,抵了。
」
胖子小聲問我:「你想怎管?
你知道怎回事?
知道本家的遺體在哪兒?
」
竇大寶則做深思狀:「我就想不通一點,這靈堂上可是早晚都不斷人,屍體怎麼就調換了呢?
又是誰換的呢?
」
我掃了眾人一眼,最終對趙鶴說:「你先出去,把門關上,等有了結果,我再叫你。
」
等趙鶴關門出去,我才對竇大寶說:「趙鶴媳婦兒就是『千金一擔』,守靈的就隻他兩口子,這都第四天了。
肉人,熬了這麼些天,白天還能硬撐,夜裡誰還撐得住?
」
竇大寶點點頭,「你意思我懂,要我想,死屍也就是在夜裡三四點,所有人最困的時候調換的。
可屍體是誰換的呢?
」
我臉色陰沉下來,一字一頓道:「那得先問問,是誰把姚四弄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