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農民工返鄉

　　旭日初升，下河村新的一天，在各家各戶雞鳴聲中，拉開帷幕。

　　别人家才剛不舍地爬下熱炕，老徐家，便已經忙活開了。

　　今天，是老徐家那個在省城打工三年未歸的娃，徐帆，回家的日子。

　　“秀子，水燒開了，就把竈上的粥給你爹端去。
”

　　“诶！
知道啦，娘！
”

　　老徐家院子裡，徐帆老娘張麗梅，一邊宰着手上的老母雞，一邊沖廚房内一個水靈的女娃喊道。

　　她這會和女兒忙的不可開交，但想到即将要回家的徐帆，都是不亦樂乎！

　　說起來，老徐家近段時間的日子，并不是那麼好過。

　　徐帆他爹徐愛國，在縣城給張麻子在工地幹活，不小心被鋼筋穿了腿，現在，還在屋裡躺着，沒錢去醫院治。

　　徐帆的妹妹，徐秀秀，馬上高三畢業，考大學，可上大學的錢，至今沒有眉頭。

　　這些堆積起來理應是壓力山大，但張麗梅卻自信，等兒子回家了，這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前陣子，徐帆打錢回來的時候，在電話裡說過，再過一陣，他便能當上總經理，到時候，一個月的薪水，就會漲到一萬八！

　　如今抽空回來，不是給家裡報喜，又是什麼？

　　“愛國媳婦！
殺雞呢？
你們家徐帆，咋還沒回呢？
”

　　正琢磨着兒子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面有沒有累壞，突地院子外，一個中年婦女，領着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娃子走進了院子來。

　　“嗯？
翠嬸子，你這是？
”

　　看到鄰居翠嬸兒領着她家閨女走進來，張麗梅不住一頭霧水。

　　“哎喲！
愛國媳婦，俺這不是瞅你家徐帆要回來，領我家閨女來瞧瞧麼！
”

　　“你家徐帆都二十三了，也該娶媳婦了，你看俺家美月，長得又水靈，屁股又結實，你家徐帆娶回去，保準第二年就抱個大胖小子！
”

　　“娘！
你說的這都是啥呢！
”

　　被自己娘如此吹噓，美月臉上一陣酡紅，埋怨一句後，便往張麗梅瞅了過去。

　　滿懷期待地問道：“張姨，俺聽說徐帆哥當上那啥，總經理了，工資都有一萬多，是不是真的啊？
”

　　在農村，母憑子貴，張麗梅見兒子徐帆如此被人吹捧，被歲月壓彎的脊梁骨，一時間，都挺拔了不少。

　　“翠嬸子，這實在不好意思，我家徐帆，在省城找了個女朋友，你家美月，可能就對不住了……”

　　徐帆給張麗梅寄過女朋友的照片，城裡人，長相秀美，穿的也洋氣，最重要的是，徐帆自個喜歡。

　　張麗梅琢磨着，推掉翠嬸子這門親事，可翠嬸子卻毫不氣餒。

　　“哎！
愛國他媳婦，城裡女人，哪有俺們農村女人會伺候人啊？
你别着急推了啊，等徐帆回來了，讓他兩好好聊聊！
”

　　“對啊！
張姨，我和徐帆哥也挺長時間沒見面了，就算不談親事，我和他叙叙舊，總成嘛……”

　　母女兩不依不饒的，奉承的态度，讓張麗梅哭笑不得！

　　但兒子被人喜歡，她做母親的，總還是高興的。

　　“嗯？
”

　　正要答應，隻聽得院子外，一陣拖拉機哒哒哒的聲音迎了過來。

　　“嗯？
張姨，上面坐的，不是徐帆哥嗎？
”

　　聽到美月的聲音，張麗梅下意識地往院子外看了過去。

　　緩緩駛來的拖拉機後邊，坐着一個消瘦的青年，五官清秀，臉上帶着一陣長途奔波的疲倦。

　　這道身影，和張麗梅腦海中日思夜想的身影重疊在一塊，最終，化作眼眶止不住的心酸淚水……

　　“秀子！
快！
快出來！
你哥，你哥他回來了！
”

　　張麗梅喜極而泣！
這會吆喝着，将女兒徐秀秀喊出來後，便往院子外迎了過去。

　　“兒啊，你可算回來了，娘這些年，一直都在想你……”

　　拖拉機停在院子門口，眼看母親含淚往自己走來，徐帆鼻子，跟着酸了起來。

　　他這些年孤身一人在省城，又何嘗不想家呢？

　　“好了，娘！
别哭了，這不是讓别人看笑話麼？
”

　　強行擠出笑臉，徐帆将張麗梅臉上的眼淚擦去，便将拖拉機上的行李給扛了下來。

　　“走，咱們進去再說吧。
”

　　“哥，秀秀幫你拿行李！
”

　　這時候，徐秀秀吐了吐舌頭，殷勤地幫徐帆搬起了行李來。

　　“死丫頭，算是哥沒白疼你！
”

　　徐帆寵溺地摸了摸妹妹的腦袋，便領着一夥人，往院子裡走去。

　　“徐帆哥，你不是都當上總經理了麼？
咋不弄一身西裝穿着呢？
”

　　“這一身，不是太寒摻了麼……”

　　走進院子，美月便撇嘴抱怨了一句，翠嬸子在一旁看着，連忙瞪了她一眼。

　　“死丫頭，穿那麼好幹啥？
下河村這地方，穿給誰看啊？
”

　　眼看美月被罵的一臉郁悶，張麗梅苦笑地咧了咧嘴，說道：“翠嬸子，美月丫頭說的也沒錯啊。
”

　　“兒子，你不能老是惦記着家裡，自己也得花錢啊，再說了，你現在都當上總經理了，總得穿一身好的，才對得起你這個身份，不是麼？
”

　　“對呀對呀，哥，你長得挺帥的，配一身西裝，肯定更好看！
”

　　你一言我一語的，徐帆臉上的笑容，一時間，變得苦不堪言。

　　“娘，你可能弄錯了……”

　　深呼了口氣，徐帆才算是鼓足了勇氣，這會在衆人不解的目光下，道出了真相。

　　“我這次是被人被辭了……”

　　想到前些天，兄弟為了和自己競争總經理職位，串通自己女友陷害自己的經曆，徐帆心中，頓時無比難受。

　　但很快，他便振作了起來，笑了笑，沖着一旁的翠嬸兒說道：“翠嬸兒，要不今兒中午，留在我家吃一頓吧？
”

　　“不不不，不用了，那多麻煩，徐帆，你剛回來，多和家裡聊聊，你爹還等你照顧呢，嬸兒就先走了。
”

　　聽到徐帆沒落的真相，翠嬸臉上哪還有剛才的喜色，這會如同躲瘟神一般，拉着自家閨女，一塊就溜了個沒影！

　　“哼，原來是個窮鬼，真是浪費時間……”

　　聽到美月出院子嘀咕的一句話，徐帆多少猜出點意思，心中覺得好笑，這女人，和自己那個城裡女友，還真是一樣勢力……

　　真當自己就此一蹶不振了麼？

　　回首，看着臉色有些難堪的母親和妹妹，徐帆強作笑容地說道：“娘，秀秀，我都不擔心，你們擔心啥呢？
”

　　“放心，就是被辭退而已，我不至于就這麼倒下！
”

　　這是徐帆的心裡話，他這會振作起來，便笑着問道：“對了，我爹呢？
”

　　“哥，爸他……”

　　父親徐愛國并沒有出來迎接，徐帆隻覺得幾分奇怪，這會看妹妹支支吾吾的樣子，越發覺得不對勁了起來。

　　“秀秀，到底怎麼回事？
”

　　看着徐帆嚴肅的表情，徐秀秀委屈地嘟了嘟嘴，坦白道：“哥，爹前陣子在工地幹活的時候，受傷把腿給弄斷了，現在還沒法下床……”

　　“什麼？
”

　　徐帆臉上閃過幾分焦急，問道：“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

　　張麗梅苦笑道：“兒啊，當時你打電話回家，說你再努力一陣，就能當上總經理了，我們擔心這個事會影響你的工作，所以就……”

　　徐帆不住苦笑，眼下糾結這些也沒用了，搖了搖頭，道：“先進去吧。
”

　　旋即，徐帆跟着兩人進了屋，進了父母卧室後，便看到了床上躺着的徐愛國。

　　他這會臉色蒼白，很是憔悴，看到徐帆走進屋裡，咬着牙想要起身，可很快，腿上的劇痛疼得他冷汗直冒，又倒在了床上。

　　“爸，你先好好躺着。
”

　　徐帆趕忙沖了過去，将徐愛國扶住了。

　　看着父親這會腿上厚厚包紮的繃帶，徐帆臉上滿是不忍，問道：“娘，為什麼不讓我爸去縣城住院……”

　　徐愛國腿傷的很嚴重，若不在醫院接受治療，恐怕有可能這條腿會直接廢掉。

　　張麗梅一臉苦澀，解釋道：“最開始是在醫院養着，可後面你寄回家的錢花光了，我們也沒錢了，就隻能先接回家了……”

　　徐帆有些不解，問道：“娘，我爸他在工地上受傷，難道沒點補償麼？
”

　　父親在縣城的包工頭王麻子手下打工，按理來說，出了這種事，王麻子理應負責才對。

　　張麗梅搖了搖頭，苦笑道：“王麻子說這是你爹自個不注意，他不管，你也知道，王麻子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有來往，他不給，咱們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可惡！
”

　　徐帆一拳直接砸在了牆壁上！
父子兩遭受了同樣的待遇，此刻的他，滿腔怒火！
心中發誓，到時候，一定得找王麻子算賬！

　　“咳咳……”

　　這時候，隻聽得徐愛國在床上咳了幾聲，故作笑臉地說道：“好啦，兒啊，别說這些了，等秀秀畢業了，就讓她和你一塊出去打工，到時候，你的壓力，也不會那麼大！
”

　　徐愛國雖說一直躺在床上，但剛剛院子裡的話，他都聽到了。

　　這些年，徐帆為了這個家，付出了不少，如今兒子遭受失業的打擊，徐愛國尋思，不能再給他壓力。

　　可徐帆聽了卻急了，當初他以全年級第一的成績在高中辍學，為的就是将念書深造的機會讓給妹妹！

　　前陣子妹妹還給自己報喜，告訴自己她模拟考考了六百分！
這個成績足以上東海大學，放棄，未免也太可惜！

　　徐帆說什麼，也不能讓在自己身上發生過的悲劇在妹妹身上重演！

　　“爹，秀秀這個書，必須念！
”

　　徐帆臉色堅決地說道。

　　他知道，父母狠心讓妹妹辍學的原因是什麼。

　　錢！

　　如今父親治傷就需要一大筆錢，哪還騰得出錢給秀秀上學？

　　但這并不代表，徐帆就會因此放棄！

　　他深呼了口氣，強行在臉上擠出一副笑容來，說道：“爹，娘，你們放心！
錢的事，我來想辦法！
秀秀得上大學！
你的腿，也得治！
”

　　“咱們老徐家，沒那麼容易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