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外婆已經轉入京大附屬，如今住在四樓走廊盡頭的雙人間。

　　沈潮汐下了電梯在護理台查問了病房号便走了過去。

　　京大附屬離東直一中直通一趟地鐵，到這邊隻用一刻鐘。

　　下午五點多鐘，太陽西斜，離完全落下還有很長時間，整個病房區安靜井然，素白一片，到處充盈着消毒水的味道。

　　看到沈潮汐進來，鄭娟娟早有預料卻還是抱怨幾句。

　　“跟你說，你舅舅能趕過來。
你現在最主要的是學習！
今天就算了，明天在學校複習完就直接回家。
”

　　鄭娟娟下午在這邊補了一覺，頭發還沒梳，有一縷垂在耳前，她着急換衣服去上班，随意抓了一把拿黑色皮筋挽了起來。

　　沈潮汐看着眼角細紋橫生的鄭娟娟，想着她和姚純還是同歲，五年前出走時的姚純還如少女般嬌嫩，想必現在過得也很滋潤。

　　送走鄭娟娟，沈潮汐本想看會兒書，卻總是被同病房的人問東問西。

　　外婆下午用了一組安眠的藥，還在沉睡中。

　　沈潮汐借口拎着熱水瓶去了水房。

　　病區每層都有熱水房。

　　隻是不巧，四樓熱水房門口豎起“正在檢修”的黃牌，她隻好爬樓梯去了五樓骨科住院部。

　　安全出口通往五樓熱水房要經過一排醫生辦公室。

　　沈潮汐感覺到異樣，一低眸才發現帆布鞋的鞋帶開了。

　　她挪到角落蹲下身去系鞋帶。

　　同時，對面的一間醫辦室門打開。

　　“跟你說沒事，一個骨折都兩個月了，再長直接就增生了！
”

　　“這不是為了保險，你說你腳傷了還去做什麼體育老師，多大了還胡鬧！
”

　　“二哥，你見哪個體育老師自己跑八百米的！
”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從沈潮汐身邊走過。

　　其中一人的聲音低沉戲谑，她再熟悉不過。

　　磨磨蹭蹭等人走過熱水房，去往電梯間，沈潮汐才起身。

　　熱水房這個時間沒人用，打水很快。

　　沈潮汐灌滿一壺熱水剛一轉頭被吓了一跳。

　　本來已經走遠的商江寒一身淺白休閑服，左手随意把玩車鑰匙，右手插兜，一臉慵懶，墨眸帶笑，斜靠在水房門口。

　　他不是已經走了？

　　沈潮汐收起訝異，朝前走了幾步，臉上挂上禮貌性的微笑。

　　“商老師，好巧！
”

　　能不巧嗎？
身為學生和老師，在外面碰上的機會比在學校都多。

　　商江寒背光而立，線條分明的一側臉龐不甚分明，另一側嘴角微微上揚，墨黑的眸底暈着某種笑意。

　　“又來打工？
”

　　明知故問！

　　沈潮汐眉眼低垂，濃密的眼睫微微扇動遮蓋住一片陰影。

　　“沒有，家裡長輩住院。
”沈潮汐話不多說。

　　其他病房有人來打水，沈潮汐讓開位置走出來。

　　商江寒沒動，慵懶姿态依舊。

　　淡淡的木香味擦鼻而過，想要出去，兩人不免要接觸。

　　可也不得不出去。

　　“商老師再見！
”沈潮汐暗暗松了一口氣，禮貌打招呼離開。

　　她快步走到拐角處時，出于某種鬼使神差回頭看了一眼，目之所及商江寒的姿勢依然不變。

　　回到病房，舅舅姚遠已經過來。

　　同來的還有表哥姚笛邁。

　　今年剛二十歲的姚笛邁隻比沈潮汐大了兩歲，陽光帥氣的臉上被曬成小麥膚色。

　　快遞員的工作來錢快，卻也辛苦。

　　“舅舅，表哥！

　　表哥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潮汐放下熱水壺，先給兩人一人兌了一杯溫水遞過去。

　　自從她來了姚家占了次卧，姚笛邁便搬出家裡一直住在工作單位臨時宿舍。

　　前段時間，他們快遞公司接了外派的活，工資加倍，姚笛邁出差大半月才剛回來。

　　姚笛邁接過水杯猛灌幾口。

　　“上午回來的，去公司報道回來休息兩天。
聽我爸說你走讀，怎麼想的？

　　家裡有我們，你一個小姑娘家能幫上什麼忙！
好好上學，别跟哥似的大學都考不上隻能幹力氣活。
”

　　聽聞，沈潮汐心裡一暖，自從姚純走後，她在沈家從沒有被這樣關心過。

　　收回空杯子莞爾一笑，沈潮汐故意開玩笑。

　　“怎麼，表哥是不是嫌我占你屋子，回來沒地方睡覺？
”

　　雖說是玩笑話，打量一番病房的姚遠還是替姚笛邁解釋一番。

　　“你哥哪是這個意思，他睡哪都一樣，大小夥子将就一下就行，這不是擔心來回走讀耽誤你學習。
”

　　三人說着話，外婆悠然醒來。

　　看到外孫女和孫子在跟前，又換了環境，外婆精神頭似乎好了不少。

　　她做了大半輩子老師，年輕時丈夫背叛，自己帶着孩子艱難求生，晚年還要為女兒婚變憂心。

　　落得這樣光景，她心裡難免自暴自棄。

　　不過看着兩個孩子健健康康，沒有長歪，她心裡也得到一絲慰藉。

　　**

　　周三下午，天空難得陰郁。

　　九班又期盼又害怕的體育課如約而至。

　　上課鈴聲響起，十九個人的隊伍分站兩排。

　　女生九人，男生十人。

　　沈潮汐站在最外側。

　　她右耳塞着耳機，正聽着英語聽力。

　　趁老師沒來，方圓跟人調了一下位置，蹭到沈潮汐左邊。

　　“潮汐，一會兒我跑不動假裝肚子疼，你扶我一下，我們借口去醫務室。
”

　　有六班的沉痛經曆，方圓給自己找好對策。

　　沈潮汐側眸朝隊伍最左側看了一眼。

　　“怎麼不讓曉雨陪你？
”

　　兩人速來孟不離焦。

　　方圓擠了擠鼻頭，一臉不憤。

　　“别提了，丫說了就是死也要讓帥鍋鍋折磨！
”

　　據說，代六班體育課的士兵也是個帥哥。

　　肖曉雨正好是顔控。

　　“你肚子疼又不是我肚子疼，老師會準假嗎？
”

　　沈潮汐想着一個班就十幾個人，走了兩個，說不定還有變故。

　　這一點，方圓毫不擔心。

　　“啧！
我為什麼找你？
因為你長得漂亮呀！
我就不信哪個異性能抵擋你這柔弱的一瞥！
你記得到時候擰一下眉，最好扮成垂涎欲滴的樣子。
唉，其實也不用，你隻要一低頭，眉眼一耷拉，準沒問題！
”

　　沈潮汐：……

　　想不到自己還有這功效？

　　沈潮汐真是被這家夥氣笑了！

　　兩人交頭接耳時，卻沒察覺不遠處走來的那個高大身影。

　　男人逆光而來，樣貌不甚分明。

　　霎時，隊伍裡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将近一米九身高，寬肩細腰，走路帶風的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