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開口第一句就是，“這會兒安靜了，白日裡的賬，咱們該說道一下了！
有些人，我們李家不想帶着趕路了！
”

　　衆人都是聽得變了臉色，屏住了呼吸。

　　有人驚訝，有人心虛，有人稀裡糊塗。

　　有人腦子慢，出聲問道，“怎麼了，李嬸子？
不是說好一起走嗎，這才出來兩日啊，怎麼就要散夥了？
”

　　其餘也有人點頭，顯然不明白怎麼回事。

　　李老太擺擺手，示意大夥安靜，然後說道。

　　“先前，我們家裡得到消息，當時就告訴大夥兒了，我們也沒說要收回借給你們的糧食，就是想着相識這麼久的情分，能幫大夥一把是一把，對吧？

　　然後，我們家裡是立刻就可以走的，又因為大夥懇求才多等了半日，帶上大夥一起出發。
老二他們幾兄弟忙前忙後，有事從來沒推辭。
”

　　說到這裡，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顯見氣得厲害。

　　“我們一家自問，沒有一件事對不起大夥兒，也是盼着咱們互相照應。
但怎麼我們一家照顧大夥，輪到大夥兒需要幫我們一家的時候，就這麼讓人寒心呢！

　　白天時候，老四在隊伍末尾招呼大夥兒聚攏，怕被旁人沖散了。
碰到劉家那兩個畜生帶人來搶糧食，他們拿了刀，還想殺了我們坐在騾車上的老老小小。

　　結果呢，原本走在騾車邊的幾家，居然扭頭就跑，一點兒都不肯幫忙！
”

　　她指了心虛低頭的某些人，直接點了名。

　　“胡老三，胡老四，還有張石頭，你們是怎麼想的？
當時你們手裡都有鐮刀柴刀，隻要伸一把手就能給我們留點兒躲閃的功夫，為什麼眼睜睜看着我們挨刀？
你們還有良心嗎！
吃着我們家種的糧食，跟着我們家趕路，需要幫忙的時候你們躲了，還要臉嗎？
”

　　被點名的三個男人，恨不得找條地縫鑽裡去。

　　他們心裡也知道方才不對，但當時一害怕，确實沒想那麼多。

　　其餘村人也終于弄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了，有人氣得吆喝。

　　“李嬸子說的是真的嗎？
胡老三，胡老四，你們平時在村裡不是挺厲害的嗎，這時候怎麼慫了？
”

　　“就是，忘恩負義！
都是一個村的，有事都該搭把手，何況是李嬸子一家？
”

　　衆人紛紛開口喝罵，眼裡都是不恥和鄙夷。

　　胡老四許是被罵的急了，辯解了一句。

　　“我們又不是故意的，那些人拿着刀沖上來，誰不害怕啊。
誰的腦袋也不是石頭做的！
”

　　張石頭想了想，也小聲附和了一句，“我也不是不想幫，是真害怕。
再說劉鐵柱一心奔着李騾車去的，我們也攔不住啊！
”

　　衆人聽得恨不得咬碎牙齒，村長更是揮舞着煙袋鍋要上前打人。

　　李老二趕緊攔了他，然後說道。

　　“怕死是人之常情，但大家一起奔命的時候，你們這樣的人，不能讓大夥兒信任。
就是把你們護在身後，你們都有可能因為害怕，把我們的後背露出去給敵人。
”

　　李老四也是點頭，“我們家裡商量過了，你們先前借走的糧食不用還了，但你們也絕對不能跟着我們走了。
左右路上都是逃荒的人，去哪裡落腳也不怕找不到。
以後各走各路，能不能活命，看運氣吧。
”

　　胡老三和胡老四、還有張石頭，三家都沒有說話。

　　他們不想離開隊伍，畢竟混在中間，有人領路，凡事都有照應。

　　但村裡人都依靠李家，他們把李家得罪了，不走也不行。

　　李老太又道，“今日咱們隊伍像盤散沙，被人家一沖就散了，以後這麼走下去可不成。
所以，我們和村長商量過了，以後路上要分工合作，每人都有差事，吃飯睡覺都一起安排。
所有人綁在一起，不容許有任何人生二心。

　　這會兒，大夥都想想，若是覺得不舒坦，不想被管着，就跟着胡老三他們一起走吧，互相還算有個照應。
”

　　說罷，她也不再管，領着幾個兒子回了自家的地方。

　　方才李老四和李老三扯了油氈，借着一棵矮數搭了個簡單的窩棚，門口擋了紗簾。

　　家喜家安和佳音，還有張神醫都在裡面歇着。

　　佳音不知什麼時候腦門被蚊子咬了一口，張神醫正抱了她抹藥膏。

　　佳音惦記村裡剩下多少人，伸手要奶奶抱。

　　李老太趕緊抱了她，哄着佳音叫奶奶，生怕孫女因為白日裡那事吓到。

　　她還喊着李老四，“打水好好洗洗，别離福妞太近，孩子鼻子靈，小心嗅到血腥氣害怕。
”

　　李老四應着，就尋地方洗澡去了。

　　等他回來，村裡人已經有了決定。

　　除了那三家，隻有張石頭的妹妹一家也跟了出去。

　　他們也有點脾氣，都沒用人攆，當時就挑着擔子，拿着包裹，到遠處點篝火，另外宿營了。

　　李老二見此，就喊了李老四，聯合村長，開始統計村裡老少人數。

　　最後，全村包括李家和張神醫在内，總共九十七人。

　　其中能幹活的半大小子十二個，需要照顧看管的小孩子八個，老人包括趙叔等人在内是二十二個。

　　剩下婦人二十，青壯三十四。

　　也就是說，清水村的逃荒隊伍，需要吃飯照顧的老人孩子最多，能幹活，能拿刀的青壯少。

　　這現狀，真是讓人想歎氣。

　　商量了足足一個時辰，李老二才開始宣布衆人的分工。

　　十二個半大孩子，由三個手臂殘疾的老人家帶着，負責每次宿營時候，撿柴火和打水。

　　八個小娃娃，平日放上騾車和驢車，有趙叔等三個瘸腿老人家看顧，就是宿營時候，他們都要一直看着。

　　這樣，婦人們不用分心，就要負責所有人的早晚兩頓飯，遇到機會，還要挖野菜，補充糧食。

　　其餘老頭老太太們則負責看管東西，筐簍包裹等，還有喂騾子和毛驢，晚上也要跟着輪流值夜。

　　當然，他們隻是輔助，主要還是青壯男人們。

　　白日要守在隊伍外側，護衛老弱婦孺，晚上輪班警戒。

　　至于吃飯，各家按照人頭每天交糧食到大竈。

　　等糧食都吃完了，再商量怎麼辦。

　　這般分下來，人人都有事情做，沒人能偷懶摸魚，也沒得把李家人累死。

　　村人七嘴八舌問詢，确認自己的差事後，不但沒覺得麻煩，反倒心裡很有安全感。

　　有事做，就證明自己有用，有用的人才能活。

　　這是無論到了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