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美雲和售貨員的感覺不一樣，覺得江小暖肯定是窮光蛋，也不能怪她們這樣想，實在是江小暖穿得太破爛了些。

　　雖然現在是78年，老百姓物資緊缺，絕大部分人都在貧困線上掙紮，但也還是有城鄉差别的。

　　尤其是淞城這樣的大城市，和農村差距還是蠻明顯的，再加上淞城人自古以來就好排面，哪怕家裡再困難，出門的行頭還是要配備好的。

　　男人中山裝皮鞋再一塊手表，一看就是講究人家，要是沒這個條件，那也得有一套沒有補丁的衣服，不管男女，出門是絕對不會穿補丁衣服的。

　　尤其是正當妙齡的姑娘家，更得做幾身新衣服，很少有誰家的姑娘穿着補丁摞補丁的衣服出門的。

　　江小暖身上穿的襯衫打了至少五六個補丁，針腳倒是細膩，但補得再好也還是補丁，褲子也一樣，膝蓋上至少補了三層，如果捂住臉，絕對是一身寒酸氣。

　　但偏偏江小暖有一張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漂亮臉蛋，哪怕再破爛的衣服也掩蓋不住她的美麗，反而更惹人憐惜，這也是顧美雲看她百般不順眼的原因。

　　顧美雲雖然也是漂亮姑娘，可她打小就身體強健，也不是弱不禁風的美人，屬于骨架比較大的姑娘，柔弱二字和她一輩子都搭不上邊。

　　人向來都是缺什麼就想什麼，顧美雲天天餓肚子，為的就是瘦成排骨精，就像江小暖那樣的。

　　可惜她的底子太好，哪怕瘦成骷髅了，也依然是一具壯實的骷髅，在餓成營養不良進醫院後，顧美雲隻得放棄減肥，對排骨精美人的羨慕也變成了嫉恨。

　　江小暖的相貌正好撞到了她的槍口上，又加上被她兩次發現和陸寒年在一起，現在的江小暖就是顧美雲的眼中釘肉中刺，欲拔之而後快。

　　售貨員一看顧美雲的衣着打扮，立刻換上殷勤的笑臉，以她多年服務業的眼光，一看就知道顧美雲不差錢，殷切地取下了裙子，雙手遞給了顧美雲。

　　“姑娘要不要試試？
”

　　“不用了，一件裙子而已，有什麼好試的。
”

　　顧美雲口氣很随意，仿佛買的隻是一雙襪子而已，其實她本來是想試的，因為她不是纖細的身材，肩寬腰粗屁股也大，衣服要是不合身穿在身上很難看。

　　但現在她為了羞辱‘窮光蛋’江小暖，故意一副漫不經心的口氣，還有意朝江小暖那邊挑釁地看了眼。

　　江小暖認出了這女人，是陸寒年真愛的妹妹，也是ABC三角戀中的B。

　　可這個B鬧的是哪出？

　　她好像沒得罪過這女人吧，連今天算上，也隻見了兩回而已。

　　“好咧，我就喜歡像你這樣的大方顧客，不像有些人，沒錢還要來充闊氣，讓人拆穿了還倒打一耙，說我們工作态度不好。
”

　　售貨員一邊說一邊朝江小暖那邊瞥，傻子都能看出她在内涵哪個。

　　顧美雲心裡十分得意，撅嘴道，“那種人别搭理，越理越來勁兒！
”

　　“可不是嘛，姑娘去那邊付帳吧！
”

　　售貨員麻利地開好了票，遞給顧美雲，還熱情地指了指左前方的付帳台。

　　顧美雲接過發票看了眼，面色微變，她沒想到一條普通的白裙子竟要18塊，以前她買的裙子基本上是十四五塊，很少買這麼貴的。

　　而且她身上并沒多少錢，才二十塊而已，原本是打算讓她媽付帳的，可現在她媽生氣走了，這筆錢隻能她自己付。

　　付完了裙子錢，身上就隻剩下兩三塊了，她本來是想買雙皮涼鞋的，裙子她已經夠多了，穿都穿不完，她不由後悔了，早知道就不賭這口氣了。

　　江小暖其實并不生氣，她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不會因為這麼點小事生氣，但她現在非常不爽。

　　顧美雲惹到她了。

　　還有這個長着狗眼的售貨員。

　　她現在可是睚眦必報的小心眼，受了氣當然要報複，還不能留着過夜，沒時間去收利息。

　　“不會沒錢付吧？
”江小暖陰陽怪氣地說了句。

　　沒等顧美雲發作，售貨員就幫腔罵了，“你以為人家和你一樣是窮光蛋啊，去去去，沒錢别在這兒擋着！
”

　　“百貨公司是你家開的？
這可是公家開的，為人民服務的地方，你憑什麼趕我走？
難道你們百貨公司服務對象還得分階級？
”

　　江小暖字正腔圓地問，聲音很大，很快就吸引了十來個顧客，聽到她的話，售貨員的臉色刷地一下變了。

　　‘階級’這個詞在現在可不是什麼好的，哪怕那一場運動已經結束了，影響力還是巨大的，很多百姓心裡提起來都心有餘悸，說話更是小心翼翼，就怕一句話說錯犯了大錯。

　　“你胡說……”

　　售貨員還沒罵完，江小暖就打斷了她，聲音更大了，“我替你們百貨公司出個主意，在大門口挂塊牌子，上面寫清楚，窮人階級不得入内，這樣我一看就清楚了，也不會進來礙你這樣尊貴的人的眼睛了嘛！
”

　　這些天江小暖又悟了一招，膈應人完全沒必要罵，也沒必要上手。

　　陰陽怪氣說話就行。

　　畢竟罵人費嗓子，打人手疼，還費力氣，根據能量守恒定律，力能是由糧食轉換而來的，糧食則是鈔票買的，所以她還是省點力氣吧。

　　像現在這樣陰陽怪氣地說話就蠻好，既能膈應人，又可以省不少力氣，外人看着她也有風度，一舉三得呢！

　　果然，江小暖話一說完，售貨員的臉色更難看了，其他看熱鬧的顧客也被點燃了情緒，紛紛讨伐起了售貨員。

　　“毛*席他老人家都說了，越窮越光榮，窮人就不能逛百貨商場了？
”

　　“這裡的售貨員都是這副狗眼，上次我來買雙皮鞋，哦喲喲……上班時間嗑瓜子吹牛皮，我叫了半天都不搭理，多叫幾句人家還不高興了，白眼翻得跟算命瞎子一樣！
”

　　“人家可是尊貴的慈禧太後，咱們窮人哪使喚得動！
”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激動，看來幾乎每個人都遇到過狗眼看人低的售貨員，都站在了江小暖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