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非同小可!
時成逸站起身,無比嚴肅,“玉柳!
”
被點到名的玉柳全身一震,擡起一張慘白的臉,牙齒格格打顫,“世子爺饒命,世子爺饒命……”
時成逸被氣得不輕,指了指女兒,一時腦子亂得很,竟不知從何問起。
這可是要砍頭的罪!
時安夏問吳乘風,“你确定是玉柳說的?
”
吳乘風答,“我不知道她叫什麼,但當時的情景是吳某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除了她,還有一個女子也在場。
”
時安夏指着時安心,“可是她?
”
吳乘風搖搖頭,“不是。
那也是個作丫環打扮的姑娘。
我當時因基礎試落榜而氣悶,就聽那姑娘說,雲起書院全員晉級,肯定買題了。
不然怎麼可能都進了,連時雲起這種沒怎麼讀過書的人都進了。
”
他又指着玉柳繼續道,“這個姑娘就說,你别跟其他人說哦,我親耳聽見黃老夫子和方老夫子說找了關系給雲起書院買題了,到時考試絕對沒問題。
”
吳乘風頓了一下,見衆人聽得入神,表情認真嚴肅,忽然真正意識到,這才是舞弊案真相的源頭。
這可是要殺頭的!
弄不好禍及滿門!
這不是要害他恩人?
這麼想着就擡眼去望時安夏。
時安夏安撫地給了他個眼神,“你把你知道的說清楚就好,别的不用顧及。
”
吳乘風定了定神,隻覺那小姑娘的眼神有種莫名的力量,令他惶恐的心安定下來。
他繼續說道,“那人就問,你怎麼聽到的?
這個玉柳回答說,‘我那天正好路過,無意間聽到他們這麼說’。
”
吳乘風無比羞愧,“我那時落榜氣暈頭了,聽風就是雨,沒多想,就去敲響了登聞鼓。
”
時安夏便是淡淡看向玉柳,“所以,那另一位姑娘是誰?
玉柳,你是準備一個人扛下這要被殺頭的禍事兒?
”
玉柳吓得直搖頭,跪着去抱時安夏的腿,“安夏姑娘救命!
救命啊!
那日奴婢和我們院的丫環櫻桃去了貢院外的出榜處,随便挑了個落榜的考生。
”
她指着吳乘風,“就是他!
奴婢們故意走近他,然後壓低聲音說了那番話。
那些話都是我們姑娘教的,也是她叫奴婢們把雲起書院作弊的事宣揚出去。
”
隻是玉柳和時安心都沒想到,随便挑個落榜學子,竟然挑了個猛的,直接去敲登聞鼓,驚動了皇帝。
時安夏吩咐道,“東蓠,去把那個叫櫻桃的丫環帶過來。
”
很快,櫻桃來了。
櫻桃一見這陣勢,膝蓋先就軟了。
待主子們問到那日之事,她哪還敢隐瞞分毫,“是玉柳姐姐找到我。
她給了我一兩銀子,叫我陪她去貢院門口說幾句話。
詞兒也是她先教我的……”
時成逸已經懶得看女兒了,一隻手握成拳頭抵在額上,擱在扶手上的手肘都在微微顫抖。
糟心透了!
他在外面用命為侯府鋪前程,他女兒就在後院要一把火燒了這侯府!
時安夏使了個眼神,讓北茴将吳乘風和兩個丫環全都帶下去。
空曠的屋子裡,冷硬冰涼,連個熏籠都沒點。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時安心身上。
時安心今晚被一波又一波巨浪拍得已經麻木,發現自己不經意的一個行為,卻是把天都捅破了。
恐懼席卷而來,卷到最後就是麻木。
麻木的直接表現就是嘴硬,來個一連串的打死不承認,“我不知道!
我不清楚!
我根本從來沒叫玉柳去幹過這事兒!
”
“就算殺頭,也殺不到我頭上!
把玉柳殺了吧,她才是罪魁禍首!
反正吳乘風指認的,本來也是玉柳!
”
“瞧,櫻桃也說了,是玉柳!
是玉柳一個人幹的!
跟别人沒關系!
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
“殺她!
砍她的頭!
哈哈哈,砍她腦袋……”
屋子裡的人看着時安心一個人自說自話,眼裡閃着癫狂,嘴裡喋喋不休,一臉的興奮勁兒。
時成逸忍無可忍,上前又是一巴掌打在女兒的臉上。
時安心捂着臉仍舊吃吃笑,“父親,您為什麼總打我這邊臉!
您今晚第二次打我這邊臉了!
”她把另一邊臉伸過去,“您打這邊吧!
哈哈哈……”
時成逸便是遂了她的意,反手一耳光打在她另一邊臉上。
那一耳光把時安心打得怔住了,那個“哈”字卡在喉頭,詭異的笑容凝在臉上。
驟然她淚如雨下,尖叫着雙腿跪在地上,仰頭凄凄喊一聲,“母親……”
于素君的心髒和眼皮同時跳了一下,卻深知那不是在叫她。
那夾雜着悲滄又凄惶的一聲呐喊,令她有種切膚之痛。
就好似她這個繼母對時安心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一樣。
她分明用盡全力,那樣真心真意對待,将時安心當成一個寶貝捧在手心裡。
她自己親生的女兒經常私底下嘟囔,說她偏心,偏的是時安心。
于素君自問還做到了不對這個女兒捧殺;該嚴厲的時候是嚴厲的,該教導的時候是認真教導;該講道理的時候,也是耐心引經據典,把道理掰碎揉爛講給她聽。
甚至她罰時安心在祠堂抄經書,都是親力親為陪罰的啊!
她連自己的兒女都沒來得及管,卻管天管地管出個恨她入骨的女兒!
她真的不明白為何會把女兒教成了這樣!
直到于素君聽到時安心指着她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我好?
哈哈哈!
還不是利用我讨好我父親!
”
“沒有我,他正眼看你一下嗎?
我父親心裡從來就沒有過你!
我父親愛的是……哈哈哈,是時安夏的母親!
是我那高貴的二叔母啊!
”
“你拿什麼跟護國公府嫡女比?
長相?
嫁妝?
家世?
你哪一樣比得過我二叔母?
哈哈哈哈……你自知比不過,所以就整天跟在她身後,是指望她從指縫漏點銀子給你嗎?
”
“你不知道吧,時安夏也是我父親的女兒!
”
“而你,蠢死了!
蠢死了!
你還當人家是手帕交!
人家當你是個笑話!
哈哈哈!
”
她癫狂的口不擇言,不管不顧,把所有人對她的最後一絲憐憫和親情,全部作踐得粉碎。
如果語言能殺人,她要用鋒利的話語狠狠刺死他們!
都死吧!
都死了吧!
全部都帶着恨死去!
整個屋子裡,除了她癫狂的吼叫和狂笑,再沒有任何聲響。
大家不約而同沒有攔下她。
讓她說,讓她敞開了說。
就想聽聽她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說辭,還有什麼更讓人心寒的想法。
時安心以為的慌亂,難堪,質問,一樣都沒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