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老夫人回來了,是時雲起親自派人去長松佛堂接回來的。
短短幾月,時老夫人的頭發完全花白,身形也佝偻得厲害,走一路咳一路。
她是怎麼都沒想到,剛回到侯府就看到唐楚君這麼彪悍打人。
而她的兒子,就跟隻鹌鹑一般哭哭唧唧守着媳婦。
她精心設計回來的兒媳婦,如今是一點不顧體面,直接叫她“時老夫人”了。
時老夫人并不蠢,一下就想到,難不成兒媳跟兒子和離了?
這麼一琢磨,頓時面如菜色,顫顫巍巍喊一聲,“兒啊……”
就這一聲,引發了時成軒的嚎啕大哭,“母親……”
場面甚是感人,母子倆抱頭痛哭。
時成軒可算找到主心骨了。
時老夫人可算看見兒子了。
感人場面沒持續多久,便是有人來報,“族老們都已到厚德堂,請各位主子都過去。
”
厚德堂!
又是厚德堂!
這是時老夫人一生的噩夢。
她的悲慘命運就是從厚德堂開始,她的好日子也是從厚德堂結束。
她怕極了厚德堂!
如今剛回府,一口水沒喝,一口飯沒吃,連坐都沒得坐一下,又被人叫到厚德堂了。
她知道,這次回來不是享福,是受折磨來了。
尤其她那個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孫子起哥兒,一聲令下,“把溫姨娘擡去厚德堂!
”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仿佛就發生在昨日!
曆曆在目!
巨大的恐懼席卷着時老夫人,幾乎讓她站立不住。
被擡走的溫姨娘路過時老夫人面前,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嘴裡發出嚯嚯的聲音。
她張着口型,滿臉血痕,“姑母!
”
時老夫人老淚縱橫。
作孽!
作孽啊!
怎的被折磨成這樣了!
但她的同情心沒維持多久,就被驚雷轟了頂。
厚德堂内,族老們又聞到了熟悉的氣息,總感覺族譜又保不住了。
還得動!
這次動的又是誰呢?
大家都十分期待。
在看到溫姨娘被擡進來時,族老們都有點失望。
将死之人而已!
在看到時老夫人被人扶進來時,族老們更失望。
不好好在佛堂裡待着,瞎跑什麼?
但同時,族老們又微微松了口氣。
都是些犯錯的老人兒了,看來爆再大的雷,也爆不出朵花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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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子半死不活的老侯爺也坐在一群族老之中,看到時老夫人進來,也沒有了早前的疾言厲色。
不是氣消了,是沒力氣。
時老夫人看他的眼神,倒是熱切多了。
她還指望着老侯爺消了氣,允她住在京城。
哪怕在侯府中吃齋念佛也好啊。
但老侯爺再沒給過她一個眼神。
時老夫人在最邊上找了位置坐下,也沒敢有絲毫不滿。
這時,時雲起道,“把人帶進來吧。
”
便是進來一個婦人,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樣子。
分明身上穿的是上好的衣料,衩環耳飾卻是一樣沒戴,幹淨利落得很。
她一進來,目光便落在橫躺地上的溫姨娘臉上,忽然笑起來,“咦,溫慧儀,你也有今天!
”
在座的旁人不認識這婦人,時老夫人卻是認得的,“慧蓉,你怎麼來了?
”
那女子正是溫慧蓉,時老夫人的另一個侄女,溫慧儀的親妹妹。
溫慧蓉看了半天,才認出時老夫人,“您,您是姑母?
”
時老夫人想起自己如今寒酸如斯,實在不複往日風光,“是,是啊。
”
溫慧蓉倒是個爽直的,“姑母您老多了,瞧這花白頭發。
您不說話,我都不敢認您。
”
時老夫人:“……”呔!
就不該說話!
溫慧蓉打趣完自家姑母,便是給在座的長輩們請安。
她不認得誰是誰,也就不瞎認親戚了。
況且她知道,侯府如今是最煩姓溫的人。
其實她自己也不想姓溫呢。
她走到溫慧儀面前,看着對方被打得血糊糊的臉,不由冷笑,“溫慧儀,人在做,天在看!
你有今天,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
溫慧蓉快人快語,對着堂上一衆人道,“死了的時雲興,根本不是你們時家的種!
那是我丈夫姜宏揚的兒子!
”
一語驚起千層浪!
說好的掀不起驚天雷呢!
這一來,就驚得人跳!
尤其是時成軒豁然站起,赤眼白咧,“你别胡說!
”
頭上長青草,總不是什麼得臉的事。
他可以不管溫慧儀是死是活,但不能不管自己的臉面。
溫慧蓉瞧了幾眼時成軒,仍舊冷聲笑道,“我胡說?
你和我都是被蒙在鼓裡的可憐人!
”
老侯爺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侯府醜聞!
驚天醜聞!
作孽!
作孽啊!
他恨上了溫如琴!
他朝她翻着白眼看過去。
他現在甚至懷疑時成軒是不是自己的兒子!
隻因那溫家簡直太爛了!
老侯爺雖然沒說出口,但幾十年夫妻,時老夫人哪有看不懂的。
她一時氣憤難當!
想她一生幹幹淨淨,怎的就被一個侄女給污了呢!
時老夫人顫顫指着溫慧蓉道,“你别胡說八道!
可有證據?
”
溫慧蓉道,“我敢來侯府指證溫慧儀,自然是有證據的。
我可不是那等紅口白牙污蔑人的性子,更不是溫慧儀這等吃着碗裡看着鍋裡心思還在竈台上的卑鄙貨色!
”
她從袖裡拿出一疊信呈上。
族老們傳閱。
哎喲,沒眼看啊!
真的沒眼看!
隻能斜着眼睛瞟!
那信裡哥哥妹妹騷的嘞!
啧!
時成軒這腦袋上綠草青青,都快長成大草原了。
溫慧儀寫給姜宏揚的信裡,是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說時雲興是他倆的兒子。
時雲起上前解釋,說前些日子溫慧蓉找上門來的時候,被他碰上了。
他問清原由,便将溫慧蓉安置在外,又借着溫姨娘的名頭派人去尋姜宏揚。
在溫慧蓉的指引下,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找到了姜宏揚,并将其帶來了京城。
此時姜宏揚進了侯府,還不知道裡面已是這光景,隻當溫慧儀派人來接他見面。
他還正納悶,為什麼不約在外面見,非得來侯府。
畢竟他倆的關系,根本見不得光。
他想着,定是兒子死了,溫慧儀傷心過度。
這便恍恍惚惚來了。
當姜宏揚踏進厚德堂,看到自己的發妻溫慧蓉也在時,立知大事不妙。
他轉頭拔腿就跑。
岑鸢這會子就站在他身後。
姜宏揚一頭撞上岑鸢硬邦邦的胸口,頓時腦袋像炸開了花,兩眼冒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