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晉王一行遠去的身影,從後殿旁側拱門出來的時雲起眼底一片陰霾。
他剛出恭出來,正準備去追妹妹幾人的腳步,就聽到了晉王殿下和一群幕僚不知廉恥地讨論“有緣人”。
所以這狗晉王不止盯上了他的妹妹,還盯上了魏姑娘!
刹那間他揣着滿腔怒火,後悔真不該逼着陳淵去搬路中間的樹,就該轉道去大足寺。
如此就不會惹禍上身了!
怎麼辦?
他心裡雖慌亂,腿腳卻沒停,轉了個小道,翻牆走捷徑去追妹妹一行人。
須臾,時安夏轉身看見哥哥披風搭在手上,身上的衣袍被劃了好幾道口子,行來十分匆忙,臉色更是蒼白,不由好奇,“哥哥這是怎麼了?
”
時雲起喘了口氣,“沒事,就是……咱們先換個地兒,一會兒再來大雄寶殿。
”說着利落擡手抄起小娉婷,率先往左拐去,“快,走這邊。
”
時安夏雖然詫異,卻也沒問,加快腳步跟上去。
一行人都沒質疑,隻跟着他跑,夜寶兒更是一馬當先撒丫子往山上沖。
幾個姑娘行走不便,踉踉跄跄好容易爬到後山半腰上才停下來。
時安夏問,“采菱姐姐,你還跑得動嗎?
”
魏采菱走得狼狽,主要是身上的衣物太過累贅,聞言卻笑笑,“跑得動,這不算什麼。
在安州那幾年,我天天上山采藥,沒幾個跑得過我。
”
魏娉婷拍手笑,“我也跑得動。
”
時安夏呼了一口氣,點了點她眉心,“你在雲起哥哥懷裡,當然跑得動。
”
魏娉婷得意地笑成一朵小花兒,烏黑的眼珠子亮晶晶。
魏嶼直忙伸手過來接,“還是我來抱吧,她沉。
”
魏娉婷轉身就摟着時雲起的脖子不放,“我不!
不沉!
我輕哒!
”
魏嶼直一隻手像拎小貓一樣去拎妹妹的後頸,逗得妹妹咯咯笑。
終于,小娉婷被她哥哥拎到地上站好。
大家的嬉笑吵鬧緩解了時雲起的緊張,他向大雄寶殿前的大院望了望,便見晉王大搖大擺到了。
時安夏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也看到了晉王,“哥哥,你是聽到了什麼嗎?
”
時雲起看了一圈在場的人,最後視線落在全程不發一語的陳淵身上。
陳淵見此,轉身就走。
時雲起隻得叫住他,“陳淵你回來,我不是那意思。
”
陳淵頓住腳步,卻不回頭。
在所有人看不見他臉的時候,他投向晉王蕭晟的目光變得冰冷肅殺。
時雲起緩了緩,才輕啟薄唇,“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剛聽到晉王與他幕僚的對話,大意是……晉王似乎在找一個有緣人。
我想着,咱們也不可能是他的有緣人,就,就想避一避。
”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涉及兩個姑娘的婚嫁,他這個當哥哥的自是不能随意說出口,隻能說些模棱兩可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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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淵卻緩緩回過頭來,棱角分明的臉上更添淩厲。
時安夏心頭也是湧起一種難言的直覺。
有緣人?
隻三個字,就讓她電光火石間捕捉到一個上輩子忽視的真相。
說什麼一見傾心夜不涼,相思成線鬓微霜,原來都隻是因為這個“有緣人”。
是了,一個對佛祖并不誠心的人,為什麼會選在元宵這一天來報國寺?
一個隻顧着享受的人,會頂着寒風大雪來報國寺,難道不是很異常嗎?
宿命的真相,竟是尋找有緣人。
想必這個“有緣人”是對他皇位争奪的一個助力,怪不得當年皇太後對她那麼積極友善。
不是皇太後慈愛要成全孫兒,隻是因為自己就是那個所謂的“有緣人”,有價值而已。
得知真相時,時安夏神色如常,心裡更是平靜得沒有半分波瀾。
實在是,不值得人傷懷。
時安夏知哥哥沒有把話說全,也不急着追問,隻低頭瞧着垂眉耷眼的魏娉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輕笑着逗她,“娉娉婷婷,寺廟裡是不是不好玩啊?
”
魏娉婷雙手放嘴邊呵氣,在原地蹦跶,“夏兒姐姐,我冷。
”
時安夏見她小臉兒凍得通紅,心頭一陣柔軟,“那下次不帶你來了好不好呀?
”
魏娉婷搖晃着腦袋,“不好呀不好呀!
我想見夏兒姐姐和雲起哥哥,還有黑衣哥哥和小夜寶兒嘛!
我想和你們一起玩!
”
時雲起終于笑了,一臉緊繃情緒悄然散去,“咦,還順帶算上了我?
”
魏采菱柔柔一拉妹妹,抱在自己懷裡,“我們家娉婷小可愛喜歡長得好看的哥哥姐姐!
”說完,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一下子紅起來。
時安夏瞧着自家哥哥也是耳朵都在泛紅,不由莞爾。
再瞧那黑衣哥哥,真就是絲毫沒點變化,就好像人家說的黑衣哥哥不是他一樣。
還是夜寶兒給面子,圍着他們跑了好幾圈,蹬得白雪四處飛落。
時安夏淺笑盈了眉眼,溫溫道,“那咱們先回去,下次再來報國寺,别把小娉婷涼着了。
”
魏采菱忙道,“來都來了,不用慣着她。
這孩子皮實着呢。
”
時安夏攏了攏披風,“其實……我也冷。
我知道山下有個小鎮,那裡有好吃的糖油果子,不知這雪天可還有人賣?
”
魏娉婷跺了幾個小碎步,高興極了,“我最愛吃糖油果子了!
”
魏采菱寵愛地摸摸妹妹的小臉,“你就說,有沒有什麼東西是你不愛吃的吧,小饞貓!
”
她近來睡得踏實,再沒有做過什麼亂七八糟的夢,氣色十分好,紫色披風将其均勻的膚色襯得更加瓷白。
她本就清麗出塵的模樣,越發出挑。
時雲起目光落在魏采菱身上,眉眼陰沉,心事重重。
時安夏安撫地拍拍哥哥冰涼的手,親手為他穿上披風,趁着為他系帶時低聲寬慰着,“哥哥,相信我,再大的事都不算事。
”
時雲起心頭一震,方想起自己這妹妹,短短半個月把侯府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全然變了個樣子。
一時心下大定,也羞愧不已,覺得自己還不如個女子沉得住氣。
兄妹倆剛相認,不講究什麼男女大防,隻覺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用生命也要護好的人。
幾人從小路出了報國寺,上了各自的馬車。
馬車行去寬木鎮。
今日正好趕集,又是元宵,鎮上十分熱鬧。
雪再大,百姓還得生存。
雞鴨魚肉,白菜蘿蔔,數量雖不多,但也有一些。
集市盡頭處,還真有一家在賣糖油果子。
隻是天太冷,油也是冷的。
賣家愁眉苦臉,實在是沒人買。
衆人似乎都忘記了晉王的什麼“有緣人”,隻歡喜地一湧去買糖油果子。
時安夏故意落下幾步,離走在最後的陳淵近了些。
她轉頭喊,“陳淵?
”
陳淵步子一頓,差點沒收住撞上她。
少女皎月般的臉兒半隐在兔毛圍脖裡,睜着一雙清淩淩的眸子看着他,“幫我做件事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