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婉晴覺得方法有效,但細節經不起推敲。
譬如明晚時雲起一直在院裡溫書,又有那麼多府衛守着。
他就有人證,證明他沒出過門。
邱紫茉聽了母親的憂慮,胸有成竹地笑笑,“那就讓他悄悄出趟門好了。
”
時婉晴雙目灼灼看着女兒。
邱紫茉也不負她所望,滿眼精明,“時雲起跟魏府那姑娘不是剛定親嗎?
現在是不能見面的,隻要以魏姑娘的語氣寫封信引他出門,他肯定得躲着府衛走。
到時他為了保住魏姑娘的名節,也不敢說大半夜私會魏姑娘。
那麼,他行蹤就存疑了。
”
時婉晴滿是贊賞和欣慰,“我茉兒真是長大了,學會了籌謀算計。
要知道,這是一個女子在府裡立足的本事,一定不能手軟。
”
邱紫茉洋洋得意,“母親您瞧好了!
您隻要把藥準備好,其餘事情交給我辦。
我保證給您辦得天衣無縫,讓時雲起有口難言。
”說着她拿出一個巾子晃了晃,“母親,您看這是什麼?
”
時婉晴拿過巾子一瞧。
這是一條男子用的方巾,一個巾角上繡有一朵白色的菱角小花,另一個巾角上繡着一片白色雲朵。
她納悶,“誰的?
哪兒來的?
”
邱紫茉眼神閃了閃,“那日在茶樓,我讓碧嬌從魏姑娘身上偷來的。
您知道碧嬌的絕活兒,向來不會失手。
”
“她沒發現?
”
“當然沒發現了。
”邱紫茉挑眉,“再說了,發現又如何?
反正找不到人。
這條巾子肯定是送給時雲起的,你看那圖案,多明顯。
”
時婉晴陰毒地笑笑,“到時就把這條巾子留在現場,我倒要看看,時雲起還怎麼去參加考試?
”
邱紅顔睡到半夜醒來冷汗涔涔。
她屋裡沒什麼貼身婢女可用,派來照顧她的婢女也總跑到姐姐屋裡讨好去了。
她晚上要起個夜,喝水點燭什麼的,都是自己動手。
但今夜不知怎的,一直陷在夢魇中出不來。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落井的水鬼,浸在冰冷的水裡,朝着井口伸手,喊着,“母親,救我!
姐姐救救紅顔!
”
可那井口出現的面容如此猙獰,是一個人呲着獠牙兇狠的樣子,以及母親和姐姐陰毒的冷笑。
忽然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她,一把将她從井裡拉上來。
她看清了,那是夏兒姐姐溫柔的模樣。
夏兒姐姐像一個小太陽,溫暖着渾身濕透的她。
漸漸的,衣服幹了,冷寂的心也活過來。
她眼淚止不住流出來,撲進夏兒姐姐懷裡,依賴地喊着,“姐姐,姐姐抱抱我!
”
夏兒姐姐便抱着她,輕輕拍她的背,聲音又軟又暖地安慰她,“好了,一切都過去了。
以後你就跟着我吧,小可憐兒……”
邱紅顔便是在這聲親昵的“小可憐兒”中醒過來的,一望無際的黑暗,使她身上的溫暖頓時消散而去。
沒有夏兒姐姐,沒有小太陽,沒有柔軟的擁抱,更沒人叫她“小可憐兒”……嗚嗚嗚嗚嗚,好害怕啊。
邱紅顔摸黑起來點燭,燭光慢慢亮起來,照着她孤單飄零的影子在牆上一晃一晃。
她倒了杯水喝。
水是涼的,有點像她在夢裡沉于井中的冷浸。
邱紅顔隻喝了一口,涼意便蔓延至四肢百骸,觸手成冰。
一想到冰冷的井水,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然後安安靜靜爬上床去,抱膝裹着被子,将下巴擱在膝蓋上。
她在想,今夜母親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是暗示她什麼?
她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覺得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就對了。
一陣風吹來,竟把窗戶吹開了。
風灌進屋子裡,又把燭火吹滅了。
邱紅顔在黑暗中想起嫡母說要把她跟邱紫茉嫁去同一家,便覺得什麼生活的希望都沒了。
她忽然想自己姨娘,眼淚糊了滿臉,将臉埋進被子裡,壓抑着沉痛的哭泣聲。
這京城的冬天啊,實在太冷太冷了,冷進了骨頭縫裡,冷得感覺不到一點溫暖。
不知不覺中,邱紅顔胡亂穿好衣裳就往外走去。
她裹着白色披風在遊廊中行走,走得很快,一溜煙……風吹來,太冷了,手忙腳亂一時沒摟住,披風便飄在身後。
她隻想快點去到夏時院,便任由披風飄着。
她腳穿軟底鞋,跑起來又快又輕盈。
廊裡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照着邱紅顔一溜煙的白色殘影若隐若現,可吓壞了剛從溫姨娘那邊回來的時安柔。
就想着半夜沒人,時安柔才這麼晚去看溫姨娘。
誰知還遇上了鬼,頓時吓得腿腳癱軟,挪不動步。
丫環金玉問,“小姐,你怎麼了?
”
時安柔忙一把捂住金玉的嘴,“噓,别說話,你看!
鬼!
鬼在飄……”
金玉擡頭一瞧,隻瞧見一縷白影,登時吓得燈籠從手上滾落出去好幾尺遠。
主仆兩個抱得死緊,同時擡頭往那邊看去。
但見那白影飄得極快極輕盈……兩人又趕緊把頭埋在彼此頸項裡,瑟瑟發抖。
金玉不知道那人是誰就算了,就隻單純怕鬼而已。
可時安柔不一樣啊,她看清了那是邱紅顔。
那是邱紅顔!
是邱紅顔啊!
她到現在還記得邱紅顔泡脹發白的屍體……這一世會不會變了厲鬼頂着個軀殼在侯府裡索命?
這一想……啊啊啊啊,親娘救命啊……不不不,親娘救不了命,還是求求惠正皇太後救命吧。
嘴裡便是念念有詞,“求惠正皇太後保佑我神鬼不侵,保佑我平平安安!
”
時安柔帶着金玉戰戰兢兢回到自己的院子裡,連夜弄了個空白牌位供起來,準備早晚上香。
金玉問,“姑娘,您供奉的是誰啊?
”
時安柔瞪她一眼,“少打聽。
反正要早晚供奉,供果不斷。
沒事多拜拜,避邪。
”
金玉當了真,想起剛才那鬼影,隻覺身體又涼了幾分,忙朝着牌位拜了拜,念念有詞,“求菩薩保佑小姐平平安安”,心裡自然也把自己的那份求了進去。
時安柔求完以後心安定了,便是想起惠正皇太後竟然和陳大将軍定了娃娃親……這真就很扯。
他們這操作,要把紅鵲放在哪裡?
難道時安夏為正妻,再納紅鵲為妾?
時安夏真的放棄晉王了?
放棄晉王可就等于放棄潑天富貴啊……人家不要的富貴落不到自己頭上,隻能眼巴巴看着,誰懂那煎熬的滋味兒?
從時安夏指間縫裡漏出來的晉王殿下,能不能安排給她啊?
這麼想着,時安柔又去牌位那裡誠心磕了個頭。
時安夏正睡得香,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上了牌位,吃了供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