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毒太深,身陷混沌,分不清現實跟虛幻。
六小姐喪子,是他刻骨之痛。
所以他後悔,恨不得回到從前去彌補。
”
雲姒的聲音有些幹,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說這些,會這麼難。
“中了藥,幻覺裡,所有都是他從不曾宣之于口的真實想法。
他不想要失憶,不想要傷害,他想要一切重來,想要六小姐跟孩子平安在他身邊。
他的執念是六小姐的死,可能……會陷在過去裡。
”
——别怕,我要你同我們的孩兒平安無恙。
這話萦繞在耳,雲姒感覺自己心裡像是被一層巨大的陰影覆蓋的。
難受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共情了?
好像從下了藥蠱開始,就一直這樣?
一定是因為藥蠱,還因為……她不自覺地喜歡上了這個不該喜歡的人。
“首輔大人。
”
突然,霍影沒有半點猶豫地跪在了雲令政跟前。
是雲令政都沒想到的。
這普天之下,誰不知道,他霍影,甚至不跪天地,隻跪這大周的攝政王。
可是霍慎之,也沒有讓他跪過。
“霍統領此舉,外臣委實不敢承受。
”雲令政往後退了兩步,想要離開。
霍影:“首輔大人,霍影請首輔大人高擡貴手!
”
這話,聽在雲姒跟霍臨烨的耳中,便是想要雲家不要再怪了。
畢竟霍影說過,雲家沒有理由在責問,唯有六小姐有,怎麼責問,怎麼索求,都不過分,唯有六小姐。
但雲令政……若不是知道他們把假的當真的,雲令政還真要以為,這話裡是在說:首輔大人高擡貴手,把六小姐生死告知,所在告知。
雲令政垂眸,自嘲一笑:“霍影,你說的是對的,雲家沒有理由再責問九爺。
我們雲氏一族,從九爺的身上得到的夠多了。
但是我隻能管得住自己,卻管不住旁人。
”
霍影擡眼看他。
雲令政彎腰相扶:“我從來敬重軍将,隻因為君将者難,我亦知曉,死對你們來說,不過如同眨眼一般簡單。
拿自己的命去保護一群不認識的人,護衛自己腳下的土地,足夠讓人尊重。
”
他頓了頓:“九爺方才同錦弗公主一事,我現已明了,且我不是不講理之人。
既然情有可原,那就沒什麼好說的。
九爺的毒要緊,錦弗公主費心便是。
至于我家六妹妹的事情……九爺現在成了這樣,也不能說什麼做什麼,這件事情,我們自己籌謀。
”
話說得很漂亮。
聽在任何人的耳中,也都很舒服。
可是這不是霍影想要的答案。
首輔大人,真的很會做人說話。
——“不好了,五公子的命快保不住了!
”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宮女的呼喊。
“什麼?
”雲姒當時救下雲江澈時,就被九爺拉到了懷裡。
根本就沒有機會看看雲江澈是怎麼樣的。
這會兒突然聽見這種話,不由得覺得驚奇。
當時霍臨烨跟霍影兩個人出手了。
沒有制止住他嗎?
“錦弗公主快去看看,陛下已經下令允許六小姐暫且先出天牢了。
六小姐正在過去,錦弗公主過去也不少,快些吧!
”
彼時,殿外。
武宗帝滿臉不耐跟麝月抱怨:“雲江澈怎麼說也算是個使臣吧,要是死在了大周攝政王的手裡,到時候還不知道要掀起多少風波。
古往今來,就算兩國交戰都不斬來使。
”
“啧!
”
武宗帝揉着太陽穴:“眼看着老九好像是不行了,死就死吧,他把雲江澈也給弄死了,到時候,他往皇陵那麼一葬,他倒是舒服了,這爛攤子,就要成朕的了!
雲江澈做什麼要去惹老九?
”
麝月搖搖頭:“當時楚王殿下把屬下甩開了,屬下也不知發生了什麼。
”
武宗帝看着麝月,也是滿臉的怨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麼用?
快去催催錦弗,錦弗的醫術也不知道行不行……還是去催天牢裡面那個吧,反正是她自己的哥哥,醫死了,那跟她也有關系。
”
話音才落,烏泱泱的一群人就過來了。
“來了來了?
陛下,錦弗公主先來了!
”麝月瞧見“錦弗公主”,很是歡喜。
别人不信“錦弗公主”的醫術,但是麝月信的。
她都能治銀環蛇的蛇毒,那東陵公主沒幾天就好了。
“朕沒有瞎!
”武宗帝扔下這話,快步走過去。
雲姒見到武宗帝,要行禮。
武宗帝一揮手:“孩子,你以後見到朕都不必行那些虛禮了。
快,去看看雲江澈,瞧瞧你可有把握。
”
——“五哥!
”
就在雲姒要進去時。
不遠處,傳來了一個虛弱的喊聲。
雲姒轉頭看過去。
六小姐叫個婢女背着過來了。
那人行得快,想要停下來行禮,卻被催促着往前。
武宗帝巴不得她趕緊進去,急忙揮揮手。
“六小姐醫術無雙,應該不用我了。
”
雲姒才說完,雲令政大步走過來:“錦弗公主,我家小六傷了心神,多你一個醫士,也是好的。
勞駕公主挪步,幫臣的五弟看看。
”
武宗帝也瞧着雲姒點頭。
可雲姒才進去,手還沒有碰到雲江澈,就被六小姐用力推開。
她虛弱無比,卻也竭盡全力:“你走開!
不要碰我五哥!
”
“生死大事,是你能任性的?
”雲姒看着床上的雲江澈臉色烏青,那脖子上,更是積蓄了血瘀。
她身為醫者,看看就知道是有多嚴重了。
隻是當時這麼短的時間,不過幾個眨眼瞬間,還有霍影跟霍臨烨在攔,怎麼就到這種地步了?
恍惚間,雲姒忽然明白。
九爺認錯了她,當時還以為她是懷着孕的六小姐,混沌時刻,他不識得雲江澈,在他眼裡,旁人碰一下他的摯愛,那便是搶。
更不要提,他這次的幻覺,摻雜了無數的後悔在其中。
所以,是奔着盡快要對方命下狠手的,哪管什麼後果。
看來六小姐的死,的确是他的緻命傷。
“我五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來的路上,聽說是因為你他才被九哥這樣對待的。
錦弗公主,是不是……是不是又發生了那天在毒瘴的事情,我五哥為了我鳴不平,所以就……你說啊!
”
六小姐厲聲質問,還狠狠推開雲姒的手:“不要你碰我五哥,我……唔!
”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口鼻便被人用帕子捂住,瞬息間,六小姐歇了聲。
雲姒詫異擡眼,誰料居然是看見雲令政動的手。
在衆人的震驚之中,雲令政面容冷靜地抱住六小姐緩緩倒下的身子,平靜地開口:
“錦弗公主,方才臣就說過,家妹神志不清,醫術已不堪同從前相比,性情也與從前大相徑庭。
請公主念在……念在家母對公主不錯的份上,出手相助。
雲令政在此替拙弟承公主一情,若他能活,他日必償此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