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茫茫,寒風陣陣。
百姓之中,一片哭聲,彙聚在一起,從壓抑的唾泣,到放肆的大哭。
他們的雲大夫死了,好好的一個西洲貴女,隐瞞了身份,被楚王當成血袋子,好不容易脫了層皮從楚王府出來,走到了今天,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無辜,今日卻死的這樣慘!
他們再看向霍慎之,他跟雲姒,一個鎮守疆土護佑江山,一個救死扶傷醫治百姓,卻得不到好下場……這究竟是為什麼?
“主……主子?
”霍影嗓音有些沙啞,看着低垂着眼,一直看着屍體而一語不發的男人。
他的眼底,翻滾着濃墨,不見天日又偏執刻骨,可怖的戾氣,在肆意瘋長。
自從有了雲姒之後,霍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自家主子殺戮之氣這樣重了。
可又在瞬間,那深不見底的可怖,歸于平靜,甚至變得死寂。
更是連握着那一隻被燒的焦黑的手,也緩緩的松開,啟聲,每一個字都低到了極緻:“她不可能死,這不可能是她。
去,尋人驗屍。
”
轉瞬之間,幾乎整個京城的仵作,都跪在了這廢墟之前,一個個連頭都不敢擡。
每一個仵作,給出的答案都一模一樣。
甚至還活着的雲家暗衛,都已經說了,他們确确實實的看到了雲姒被一劍插入胸口,剖開皮肉,扔進了火海。
可是自家主子不信,他就覺得雲姒還活着。
霍影看着自家主子滿頭白發,自有走火入魔之相,啞聲急勸:“主子,先回去,先把王妃跟小世子帶回去,再驗也不遲。
風這麼大,王妃從來畏懼寒冷,她又是愛惜臉面之人,您讓這麼多人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叫她不安。
”
世間有傳聞,死在外面的人,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要有至親至愛的人,叫着她回去。
寒風吹的男人身上的衣袍獵獵作響,昏暗的天地之間,霍慎之沒有騎馬,他怕雲姒跟不上,便抱着已經燒的焦黑的屍體,一邊走一邊喚:“阿姒,跟着九哥,九哥帶你回家了。
”
霍影抱起孩子,頂天立地的男子,如今淚流滿面。
身後,百姓也跟着紛紛起身,一邊哭,一邊喊:“雲大夫,我們來給你引路了,回家吧!
”
越來越多的百姓聞訊趕來,他們自發提着一盞燈籠,彙聚成了人龍,照亮了雲姒回家的路。
齊齊的一聲“雲大夫,回家了”,響徹四野。
而無人注意到,陸鶴不見了。
京城裡的百姓在聽到消息以後出城,無論男女老幼,全都跪在了路邊。
更有的,跑到了皇城下,替雲姒跪求饒恕。
還有的,大膽縱火放火燒了楚王府。
統管大理寺的大理寺卿江時阙,今夜對所有百姓的所作所為,視若無睹,敷衍放任。
也有另一批人,斥責慎姒有違倫理,應該懲罰!
外界紛紛擾擾的聲音多的數不勝數,而攝政王府燈火通明。
因為九爺的一個吩咐,此刻,都安靜到了死寂。
霍影目光凝滞,上前問:“主子,您是要……冥婚?
”
不然,為什麼吩咐挂紅?
隻是話音剛落,皇宮裡就來人了。
德勝公公來時就看見了正堂放着的棺椁,跟立在棺椁跟前的霍慎之。
他裝模作樣地歎息了一聲,走了過去:“九爺,陛下召您進宮。
您跟六小姐的事兒,如今已經鬧得天下皆知,這六小姐畏罪自焚,那也就罷,可是九爺,您得給陛下,給個天下人一個說法。
唉……請吧,九……呃!
”
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霍慎之通身戾氣肆虐而起,起身便掐住了德勝公公的脖子,緩緩的舉了起來,聲音低沉又清晰:“她沒死。
”
德勝公公是皇帝身邊的人,便是那些王孫貴族看見,都要給三分薄面的。
可是如今,在霍慎之面前,便如同一隻螞蟻。
霍影上前去勸,可哪裡還能勸得住。
主子看着屍體,要舉行冥婚,可又不認妻子的死……
“呃……呃!
”德勝公公的雙腿,不斷的踢,臉色也越來越紫,腦海之中更是一片空白。
九爺他要跟陛下宣戰嗎?
九爺怎麼敢殺他的!
他還要不要把陛下放在眼裡了!
他不信他敢!
思緒才一轉,德勝公公聽見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在安靜的王府,清脆的響起。
皇宮之中那些跟着來的人,吓得想要逃,卻被圍了起來。
平時隻跪皇帝的人,如今,全部吓得朝着霍慎之跪了下去。
“碰”的一聲,德勝公公落了地。
一雙眼睛充血,瞪的都要凸出來,脖子上面全是淤青,碎裂的白骨穿透脖子上的血肉,帶着絲血,顯露在外,尤其駭人。
今時今日,霍慎之的血,冷得徹徹底底。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了其中的一個小太監身上,嗓音裹着未歇的屠戮之意,低啞暗渾:“去知會霍政雄,讓他親自去祭宮大殿請先皇排位至攝政王府,再請皇族玉牒出宮,帶上他的朱砂筆,一道過來,給我與我妻主婚。
”
小太監腿都吓軟了,站起來了,好幾次都跌在了地上:“陛……陛下是不……不随便出宮的……”
挺拔站着的男人居高臨下的看着地上的人,眉眼中隻有陰暗的冷漠和嘲弄,薄唇噙着的弧度也如冰刺人:“妻兒今才歸家,動則不安。
若他不來,本王不介意等些日子,妻兒安定後,帶着她們上大殿行婚。
”
“是……是!
”小太監不敢猶豫,拼着雙腿癱軟,也連滾帶爬的出去。
雲姒喪生,雙子隕命。
空青殉主,南绛離京。
十一隐退,百姓同悲。
九爺白頭,夜行冥婚。
馮老被人擡着進來時,隻覺無比感慨:“霍慎之,好久不見呐。
”
霍慎之看着黑紗被拉開,雞皮鶴發的人顯露在他眼前:“來看你的戰果?
”
馮老臉色有些蒼白,雙眼也不如從前那般精銳,他冷笑着開口:“你少年時,我還曾在段氏山莊的地宮裡見過你一面。
是我活的太久了,面容殘損,羞于見人。
我一直記得你,你是少見的奇才。
至于戰果……”
他想起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