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
一聲巨響,叫歌舞都停了下來。
紛紛的,朝着……霍臨烨看了過來。
“太子,你怎麼回事?
”
連桌子都斷成了兩截。
武宗帝的眉頭,不由自主地挑起。
就連雲姒,都覺得好笑地看着霍臨烨。
而霍臨烨閉了閉眼。
他隻覺得,這一切,都是“錦弗”給自己下藥的錯。
所以他才會這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但是面對質問,他也立起一個男人應該承擔的責任,沒有開口說半句,隻道:
“兒臣心痛,九皇叔天縱英才,身體卻被拖累至此。
隻能請太子妃看顧九皇叔一二,卻不知能不能有用。
兒臣越想越擔心,為九皇叔不平,故而失态了。
”
這番話,當真是順理成章了。
幾個文官随即開口:“太子殿下仁心仁德啊。
”
“兒臣出去走走。
”霍臨烨沒有把那些好話聽在耳中。
也是沒心思!
他隻知道,必須馬上離開大殿,最好見不到“錦弗”跟九皇叔。
否則,他心緒難平,當真會醋海翻波。
他走之前,還看了雲姒一眼。
雲姒隻覺,可笑至極,起身朝着霍臨烨行禮:“殿下放心去。
”
此時,雲姒身邊的男人,目光冷清的朝着她看了過來。
才坐下,擡頭,雲姒就跟他的目光撞見。
那幽暗沉寂的眼眸之中,是一片血色。
他鎖骨下,有如脈絡枝丫般的黑色,攀爬上了他的脖頸。
雲姒的目光一暗。
他的毒,很快就要控制不住了。
“九皇叔,是不是疼痛難忍。
”雲姒知道,毒開始發作時,都會很疼的。
但是這個男人,似乎是已經适應了疼痛,習慣了,竟然看不出半點狼狽跟不妥。
霍慎之目光靜靜凝視着雲姒,溫聲否定:“不至于。
”
怎麼會不至于,秘藥吃下去用身體過毒時,是怎麼抽筋剝皮的疼,現在就是怎麼樣的疼。
可能,比那樣還疼。
雲姒剛要開口,卻發現他的目光靜靜地看着自己,将她看得有些心虛:“九皇叔,您這樣看着我做什麼?
”
霍慎之收不回眼。
他方才聽見下面的人禀告,說假的那個出來了,将好出去,便撞見了霍臨烨。
而後,又看見了她,聽見了她的那些話。
一個人的樣貌能改。
圖騰可滅。
疤痕可平。
可性情卻永不會變。
那般心性的人,那樣說話的口氣,若不是她,還能會是誰?
真正的錦弗公主,柔弱卻也剛烈,但極容易認命。
許多女子,都容易認命。
他記憶裡,唯有一人,在确定目标之後,一次又一次的恍惚,馬上又會清醒,立刻就能站起來再行。
隻有她了,隻有雲姒!
他對她所生的感情那樣熟悉,她給他的感覺那樣熟悉,他幾乎就可以去确定——
他要的人,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根本就不需要旁人,再來多一句嘴,告訴他,眼前人是不是。
“九皇叔?
”
雲姒不知為何,問了一句,就看見他收回眼去,輕阖眼,平息着呼吸。
是疼了吧?
打斷骨頭的疼,活剮血肉的疼。
雲姒低下頭去,默默閉上眼,握緊手中的針劑。
一針下去,一切,就都好了。
一切……都會結束了。
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許多人都看着這邊,她沒辦法下手。
武宗帝似也是看出了雲姒的猶豫,特地的端起酒杯,高聲笑道:“今日朕甚是高興,諸位愛卿不必拘禮。
端起你們桌上的杯盞,跟朕痛飲三杯。
”
有了武宗帝的号召,就連雲江澈他們,也紛紛将酒杯舉起。
霍慎之不能飲酒,在衆人的歡呼之中,他眼底的血色漸濃。
“錦弗。
”
雲姒從沒适應這個名字,她一直想着,她若真的認了這個名,就是這裡的人,就要徹底脫去清醒,匍匐在男人腳下朝拜。
可是霍慎之喚她,她下意識地緊張起來,朝着他看過去:“九皇叔?
”
雲姒看見他眸中毫無焦距,便知……他看不見了。
親随霍影不在,如今他一個将死之人,面對一群人的狂歡跟歡愉。
“衆愛卿,聽朕說完,再飲第二杯!
”武宗帝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雲姒知道,是時候了。
要是三杯飲盡,最好的時機,就沒了。
喝酒的時候,大家都會仰頭,遮掩住臉面,誰也看不見的。
雲姒握緊手中的藥劑,假意靠近:“九皇叔,我攙你去偏殿休息。
你的毒,快要發作了。
”
雲姒的手才伸過去,霍慎之反手,便握住了她的胳膊。
在歡聲之中,霍慎之聲音低沉清晰,唯有雲姒一人可聽:“我問你,你的身份,可還曾有隐瞞于我?
”
雲姒的手腕被握得很緊。
他仿佛攥住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的心。
下意識地擡頭,她直接撞入他垂落下的眸子裡。
“不……不曾。
”她不能說。
命如蝼蟻,誰都能捏死她。
可是,他快死了……
“有,我有。
”
霍慎之眼底的光微動。
隔着衣服,握着她的手腕,骨節分明的手,不斷收緊:“你不是錦弗,你叫什麼?
”
雲姒張了張口,但是武宗帝的話,快要說完了。
她輕輕一嗤,輕聲低問了一句:“九皇叔問這些,可是傾心于我?
”
霍慎之未答。
這一瞬的停頓,讓雲姒的心下墜:果然,跟那霍臨烨,還不是一樣的男……
“是。
”
高朋滿座的大殿之中,霍慎之應答清晰,足夠雲姒聽得明白。
隻一個字,絕無錯的可能。
可雲姒腦海之中,卻是轟然一響。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這個男人,她确定,他的毒性還沒有徹底發作,沒有侵蝕他的心智。
他是清醒之言。
“非因那小小藥蠱,緻使情愛日漸攀升。
”
不一樣的,原來也有不一樣的。
雲姒的目光顫了顫。
他心智成熟,不會像霍臨烨那樣,羞辱式地質問她——“你身上有什麼值得人喜歡的?
”
他答得坦坦蕩蕩。
甚至自始至終從未懷疑過,生過半點疑心,是自己下過藥給他。
乃至于她說是藥蠱原因,他亦不以為然,從未把這話聽進去。
是明白,所以未曾把那些謊言入心。
——“衆愛卿,舉杯痛飲第二杯!
”
高殿之上,武宗帝的話就着絲竹管弦的聲音,顯得意氣風發。
雲姒閉了閉眼,時間到了。
她看向了他,便聽他道:“我誠答于你,亦想換你,誠答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