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明時分,霍臨烨的血止住了。
血的顔色,也漸漸恢複正常。
第二日,他才清醒。
烈風聽見動靜,趕緊起身:“王爺,你……你醒來了?
”
當真是一把心酸一把淚。
霍臨烨睜開眼,疲憊得叫他隻覺得這個身子,不是自己的。
張口的第一句,問的是——“她呢?
”
這兩日,他反反複複,口中呓語,念的都是雲姒。
烈風快速朝着屏風外看去。
可惜的是,看見的是正在小床睡得舒服的陸鶴。
“這幾日,都是六小姐在斷斷續續地守着。
一連兩天,實在是累極了,才離開的。
想來,是還在偏房睡着呢。
”
霍臨烨渾身有些無力,閉了閉眼,啞着嗓子道:“如此就好。
她……是在哪裡被找到的?
”
烈風眼底閃過一絲異樣,快速起身,給霍臨烨倒了一杯水。
還沒有喝下去,他又問:“那夜的人,是誰派來的?
雲江澈……還是?
”
朱厭這種兇猛且靈性十足的野獸,莫說是在京城,就算是在邊疆,深山老林之中,也難得見到。
有是有,但是有此靈性,且能臣服于人的,霍臨烨未曾見過。
隻聽說,雲家大公子,也有類似的猛獸,便聯系前後,猜到了雲江澈身上。
烈風想到在林子裡找到了雲姒,她沒有受傷,倒也點頭:“屬下沒有查到,隻是那些人身手了得,箭無虛發。
若是王爺心存疑惑,等過後,屬下去雲江澈那查查看。
”
“醒了?
”
雲姒的聲音,驟然響起。
吓得正在睡夢之中的陸鶴一下子坐起身來。
看着霍臨烨,他反應了好半天,後知後覺:“啊?
楚王醒來了?
”
烈風真是沒見過這種人,忍不住扶着他家王爺躺下之後,走到陸鶴面前,故意陰陽怪氣:“什麼人啊,還大夫呢,睡得比病人都沉,有點什麼事情,怎麼用得上你?
九爺身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
”
陸鶴挑眉瞪了烈風一眼,更加陰陽怪氣:“你有所不知,我比較喜歡看人下菜碟。
你嫌棄我,不如就反思一下你自己,為什麼我在我家九爺那,從來不這樣,在這裡就這樣,是不是你哪裡做得不夠好。
”
雲姒端着吃的喝的進來,沒注意吵着出去的兩個人。
“是你做的?
”霍臨烨看見雲姒端來的飯菜,心中微動。
臉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雲姒看都沒有看,隻把碗放在桌子跟前,将桌子拉到了床前:“你們府上的廚子做的。
”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心平氣和地說話了。
對霍臨烨來說,這種相處模式,都是難得的。
霍臨烨自然不指望雲姒能端給他。
喝下之後,雲姒便道:“如今藥蓮也給你吃了,你算是好全了。
”
“你竟舍得将藥蓮拿出來?
”他求了這麼久,雲姒都堅決不給。
在生死時刻,她願意拿出來,便是叫他心中升起暖意。
雲姒道:“為醫者,治病救人是常态。
當時危急時刻,容不得我考慮太多,你今日差遣人,把銀子送到我的藥堂就行。
”
霍臨烨端着碗的手,收緊了些許。
治病救人,藥物交易,沒有摻雜什麼情分。
“雲姒,之前跟你說的,留在我身邊做軍醫,随行軍醫,你考慮的……如何?
”
他放下碗,定定看着她。
雲姒斷然拒絕,沒有給霍臨烨半點遐想的餘地:“不必了,我要回京城。
我答應了九爺,在他身邊做一年的随行軍醫,不會再食言。
”
說罷,雲姒叫來了陸鶴,讓他給霍臨烨換了藥。
“看着傷勢,已經沒有什麼大問題。
若是後續再有什麼問題,就讓你手下的人,來請我出診便是。
”
她言語幹脆,轉身就提起早早已經收拾好的醫藥箱。
在這裡這多麼天,她已經換了衣服。
之前的那一身,也沒有必要帶。
她現在對待霍臨烨,就像是對待一個普通病患。
“好了,走了。
”
烈風端着東西進來,看着雲姒離開,心急地提醒:“王爺,快叫六小姐留下來啊,這幾日,都是六小姐在照顧王爺你的病。
屬下覺得……屬下覺得,六小姐對王爺,還是有情誼的!
”
霍臨烨收回眼。
他現在,體會到了一年前的雲姒,想要讓自己施舍一個眼神時的心情跟艱難。
現在,他們之間,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或許陌生人都算不上,起碼,陌生人還能見她三分笑臉。
“準備藥蓮的銀兩,等本王病好之日,就送去給她。
”
不急。
隻要她在眼前,隻要他還活着。
如此,便是天給的機會,可試一試。
這時的霍臨烨,從未想過。
天給的機會,也是天給别人的機會,成全的不是他,是雲姒,跟“他”。
-
“雲姒!
”
雲姒才上馬車,調轉了馬頭,一個身影,就攔在了馬兒跟前。
李善慈的臉上有些許烏青,依稀看着,是被誰踩了一腳。
“你臉怎麼了?
”雲姒忍不住問。
李善慈咬緊牙:“你還有臉問!
”
那一夜,她暈倒在了大門口的草叢裡。
刺客殺來,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狠狠踩了她一腳。
她在那草堆裡,暈了一夜,第二日醒過來時,天色都已經晚了!
好不容易回了城中一趟,勉強撿回一條命。
一想到她的遭遇,她就更恨雲姒了。
“你這是要去哪?
”李善慈怨恨地看着雲姒。
雲姒擡了擡下巴:“京城啊。
”
陸鶴小聲:“她肯定眼睛哭壞了。
”
李善慈擡起手,攔在馬車跟前:“你說過,你會離開京城的。
現在你又要回去,是知道我快跟慎哥哥成婚,故意去破壞嗎?
雲姒,我不準你去,你忘了,你答應太妃的了嗎?
”
雲姒抓緊馬缰繩,這次,她說什麼,都不會再退縮了。
她跟霍臨烨已經和離了。
道義禮法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那人也可以改。
站到最高,就有更改一切的資格。
“北涼公主,九爺說了,你再叫‘慎哥哥’,就把你哥哥的另一根手指也剁了。
”
說罷,她提起馬鞭打下:“走!
”
李善慈大驚,吓得抱住頭蹲下。
馬車調轉,直接從她身邊碾過!
“公主!
”婢女扶起李善慈。
李善慈已經吓出了一身冷汗。
“雲姒,你這個小人,出爾反爾……走,馬上進城,我要告訴太妃,雲姒出爾反爾!
太妃一定有辦法幫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