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多鐘，外面下起了傾盆大雨。

　　時聽雨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她帶的傘在車上，一會兒怕是得麻煩同事幫忙看下孩子了，她得借傘去車上把自己的傘拿回來。

　　她沒想到這次的天氣預報居然還真準了。

　　隻希望等她下課的時候，雨可以停。

　　時聽雨下午的課上了一半，陸衛國就到了。

　　當初他也是來過美術學院這邊的，輕車熟路地就找了來。

　　時聽雨是在油畫二班上課。

　　在二班隔壁，一班的同學正在進行人體寫生。

　　六五年的時候，文化部一度發出了廢除美術部門使用模特的通知，這對美術，尤其是油畫和雕塑專業幾乎是個緻命的打擊。

　　好在當時華國美院的教師上書，力陳美術模特的重要性，才在同年七月份得到了領導在來函首頁的批示，說裸體模特是繪畫和雕塑必須的基本功，為了藝術學科，不惜小有犧牲等。

　　這道令才算是把藝術學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後來十年運動，人體寫生被限于隻能出現在畫室内，畫作也不能出畫室，那時候為了安全考慮，學生甚至在畫室内都不敢進行人體寫生。

　　如今倒是好點了，但是仍然沒人敢把人體寫生的作業帶出教室。

　　不過這都不妨礙人體寫生的進行。

　　時聽雨在後世就是美術專業的，對這個知道的更多些，今年十二月十五号，人體模特會徹底放開。

　　陸衛國正好路過一班教室，餘光瞄到模特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等到再看的時候，才發現什麼眼花，那就是個沒穿衣服的模特。

　　這次一班的人體模特是個六十多歲滿臉滄桑的老頭。

　　他面對着學生坐着，手垂下，自然地擋住了隐私部，可仔細看還是能看到關鍵。

　　他傻了。

　　這、這、這……

　　他擡頭看了看教室上的班級牌，油畫一班。

　　這也是他媳婦教的班級吧。

　　靠近窗邊的同學是第一個發現陸衛國的，他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

　　難道這當兵的是來抓他們的嗎？
就因為他們畫人體？

　　不過仔細一看，發現這男人有些熟悉，幾息後才想起來，這不就是他們時老師的丈夫嗎，之前他們見過的。

　　陸衛國沒站多久就走了。

　　對方又拿起畫筆繼續畫畫了。

　　最開始知道要畫人體的時候，他都吓死了。

　　後來僅僅一節大課的時間，他就淡定了。

　　任誰時時盯着看，時間一長都會毫無波瀾的。

　　他們知道當初時聽雨畢業于芝藝，便去問她對于中老年模特的看法。

　　時聽雨說，一個老年模特，普通人的審美隻能看到他滿臉的皺紋，疲憊的神情，枯瘦的身材，松弛的肌膚，而藝術家們看到的是老人滄桑的歲月沉澱、經受時光摧殘的身形、是人體完美的結構、堅強的意志。

　　當時他們都默了，這就是他們和老師的差别嗎？

　　她還鼓勵他們，中老年人更好畫，他們的身體結構更突出，更有特點方便學生把握，

　　當然，時聽雨當時沒說的是，模特經費有限，人體模特又是模特中最貴的，所以能請到的人身形之類的都是其次。

　　如果高價請個年輕的模特，後半年他們可能隻能畫照片。

　　陸衛國到達油畫二班的時候，深深正在被一堆學生圍在中間，小模樣自在得很。

　　時聽雨看到陸衛國的時候，驚訝極了。

　　下這麼大雨他是怎麼來的？

　　見學生都在認真畫畫，時聽雨從教室出來，看到陸衛國身上都是幹的，這才放下心來。

　　“你怎麼過來的？
不是說下雨就不用過來了嗎？
”

　　陸衛國道：“我是蹭營區外出的車來的，沒淋到雨。
”

　　時聽雨看了下時間，離下課還有半個小時，“你去我辦公室坐會兒，還有半個小時下課，我的位置你還能找着嗎？
”

　　“能。
”陸衛國說，“不過時間也快了，我在門口等你。
”

　　時聽雨猜想他一人去辦公室估計有點不好意思，便也就沒有勉強他，給他搬了個小馬紮，讓他可以坐着歇會兒。

　　陸衛國看着矮矮的小馬紮，他這麼大個個子坐在腿都伸不直的小馬紮上，多少有點顯眼了。

　　媳婦兒的好意不好駁了，陸衛國把馬紮收下，坐不坐另說。

　　離下課還有十分鐘的時候，同學們的畫陸陸續續地畫完了。

　　深深在經過了一班同學的打擊後，已經能夠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那些醜醜的畫像了。

　　當看到爸爸在門外的時候，深深高興地跑了出去，時聽雨看了一眼也就不管了。

　　開始給學生講畫。

　　倒是學生的注意力都在外面的父子倆身上。

　　陸衛國也發現了，抱着深深去了教室裡的同學看不到的地方。

　　十分鐘後，時聽雨宣布下課。

　　有幾個調皮的學生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就跑到了教室門口。

　　看到陸衛國，乖覺地叫了聲：“師丈好。
”

　　陸衛國面色嚴肅地嗯了一聲，随後覺得自己的态度稍微有點強硬，又多說了三個字，“你們好。
”

　　時聽雨這時推着深深的小竹車走了出來，竹車内放的吃食多的讓陸衛國咋舌。

　　時聽雨把幾人打發回教室收拾東西。

　　幾人興奮地乖乖回了教室。

　　陸衛國組織了一下措辭，“你的這些學生還挺……活潑。
”

　　當初他們去營區附近寫生的時候，就覺得這些學生好像不怎麼怕他，此時更是确定了這個想法。

　　而後他又看了看小竹車内，臉上的表情是震驚的。

　　“這些都是學生給深深的？
”

　　時聽雨點頭，“你昨天看到的那些是深深給托兒所的孩子分過後剩下的。
”

　　陸衛國這才見識到了兒子對于這些學生的殺傷力。

　　教學樓外，大雨滂沱，陸衛國道：“你們在這兒等着，我開車去托兒所把利劍接上再來接你們。
”

　　時聽雨把車鑰匙給了他，就乖乖地等着了。

　　沒多會兒，陸衛國接了利劍過來了。

　　他先把深深抱過去，再撐着傘來接時聽雨。

　　看着地上的積水，他把手中的雨傘遞給了自家媳婦，而後大手一攬，托着她的腿，就把人像抱孩子似的抱了起來。

　　他分析了，這個姿勢最淋不到雨。

　　此時正值學生下課時分，被大雨困在教學樓下的學生有很多，看到這裡均是忍不住尖叫。

　　時聽雨心想，這就是真夫妻特殊情況下的親密接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