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意是沈羲和給孫女史設下的一個無法化解的局。

　　摔碎的并不是真正的禦賜之物，孫女史謹慎，沈羲和故意罰她跪了一宿，就是讓她精力不濟，沒有那麼多功夫動心思。

　　她見到的标志是沈羲和故意露給她看，當着她的面摔碎，她若是不做應對，就是摔壞禦賜之物，藐視皇權，輕則杖責重則殺頭，端看祐甯帝如何處置。

　　她若是應對，無論怎麼應對，都是不堪她責罰，仗着是陛下派來的女史，對沈羲和不敬。

　　其實孫女史最正确的做法，是由着沈羲和污蔑，盡管證據确鑿，但大家心裡都有數，沈羲和怎麼可能把禦賜之物交給她們這些明顯是陛下派去，且才不過幾日的人打理？

　　祐甯帝看在她們受污蔑的份兒上，也會從輕發落。

　　可她偏生在疲憊之際做出了最不恰當的應對，被扣上了仗着陛下的顔面不敬沈羲和的罪名。

　　這是重重打了祐甯帝的臉，也是沈羲和最想要的結果。

　　“陛下，昭甯在西北也是阿爹捧在掌心的寶，阿爹忠于陛下，與昭甯講，到了京都不用害怕，便是舉目無親，陛下也會将昭甯視若親女，昭甯是将此言當真的。
”

　　沈羲和說着眼底盡是一片屈辱的隐忍：“可昭甯不信，幾位公主身邊的宮女是這般伺候。
”

　　諸位大臣垂下頭，他們有一種被利用的錯覺，這位郡主估摸着是瞅準時機來尋陛下，就是讓他們成為見證人，見證陛下自打臉面的證人。

　　“是朕的不是。
”祐甯帝又能如何呢？
明明吃虧的是他，他還不是得放低姿态給這丫頭賠罪，用一種縱容哄着的語氣，将尴尬化解，“朕識人不清，讓昭甯受了委屈。
”

　　“陛下要如何彌補昭甯？
”沈羲和睜着眼睛期盼地問。

　　行啊，既然您要用長輩的語态來展示您不與小輩計較的胸襟，那我就順杆子往上爬，用無知小輩的态度回應您。

　　既然是自己起的頭，那就得裝下去，總不能突然就翻臉，祐甯帝樂爽朗一笑：“昭甯想要什麼？
”

　　“什麼都能要麼？
”沈羲和故作狡黠。

　　“不違禮法，不動國本，朕都允你。
”祐甯帝很是豪爽。

　　沈羲和眸光一轉，森寒地落在孫女史身上：“昭甯要宮裡上下不當值的宮女内侍，都親眼看着她被杖斃！
”

　　此言一出，幾位安靜的朝臣都倒吸一口冷氣。

　　孫女史更是吓得面容呆滞，跪在她身邊的錢女史抖如篩糠。

　　“這……”祐甯帝并未想到沈羲和提出這個要求。

　　這一招震懾全宮不可謂不一勞永逸。

　　“陛下可是應允昭甯在前。
”沈羲和生着悶氣道，“陛下派兩位女史服侍昭甯，原是因着有人一再對昭甯不敬，可她們反倒奴大欺主，若不重重責罰，日後何人将昭甯放在眼裡？
”

　　“重罰是應當，可讓全宮上下看着……”

　　“陛下。
”沈羲和直接氣惱地截斷祐甯帝的話，她現在是驕縱的小輩，陛下不是要做個慈愛的縱容好長輩麼？
她就成全陛下，“昭甯幾次遇險，都與宮中之人脫不了幹系，前頭卞大家險些要了昭甯之命。

　　昭甯自幼體虛，在西北那等風沙日曬的荒涼之地也能好好長到如今年歲，這才入京都，都言天子腳下，聚靈惠澤，最是養人，昭甯卻險些在此地一季都未活過……”

　　說着沈羲和冷着臉：“若再不震懾，昭甯可不敢在京都久留。
阿爹年歲漸長，昭甯還想為他養老，伴他晚年。
”

　　說了這麼多，意思就兩個：要麼依從她，要麼她轉身回西北。

　　這可不是沈嶽山不樂意送人來，是京都太可怕又不公，人來了不敢呆！

　　理虧在前的祐甯帝，隻能步步退讓，也算是親身領略了一把沈羲和的慧黠。

　　“陛下，孫女史仗着陛下委以重任，欺辱郡主，此等惡奴，若不杖殺，難正朝律。
”這時候中書令薛衡站出來，“臣素聞，宮中不少老仆最喜倚老賣老，狐假虎威，不知禮教。
郡主此法，倒也能正一正風氣。
”

　　王政還革職在家，門下省由侍郎暫代其職，楊侍郎安靜如雞，他可不敢和薛衡叫闆。

　　有了薛衡帶頭，也有幾位大臣支持。

　　祐甯帝便道：“便依你，三指你親自去辦。
”

　　祐甯帝的近身内侍，内侍省内侍監，從三品，他叫劉三指。

　　是祐甯帝最信任之人，全宮内侍宮女沒有不畏懼他的，他之所以叫三指，是祐甯帝登基後親自賜名，因為他有一隻手為祐甯帝斷了兩根手指，隻剩下三根。

　　三指之名不是提醒殘疾，而是讓所有人都知道劉三指于祐甯帝有活命之恩。

　　“諾。
”劉三指領命退下，他一聲令下，就将所有宮婢召喚到了空曠的殿前，撇去在當值的人，也有數千之量。

　　頃刻間将能聚納萬人的空地填滿，一列列站得筆直整齊，看起來十分聲勢浩大。

　　沈羲和帶着紅玉與墨玉一塊去看，孫女史被堵着嘴，一直流着淚。

　　劉三指手拿拂塵，身闆筆直，從一頭往另一頭走，一邊走，一邊不疾不徐道：“咱們都是奴婢，做奴婢就要忠心，要認清主子。
這宮裡上上下下，到處都是主子，莫要癡想能仗勢，不把其他主子放在眼裡，不懂敬主的奴婢，這宮裡留不得。
今兒奉陛下之命，讓你們睜大眼睛好生瞧瞧，奴大欺主的下場——打！
”

　　劉三指說完，一聲令下，重重的聲音響起，一杖一杖都落到實處，很快孫女史背後就是一片滲透而出的血迹，很多宮人都開始不敢看。

　　“都給公公我睜大眼睛盯着，誰敢不好好看，同等下場。
”劉三指高喝一聲。

　　宮人齊齊一哆嗦，有些膽小的一邊抖着一邊流着眼淚，強迫自己盯着瞧。

　　孫女史就是在數千雙眼睛注視下，被活活杖責而死。

　　沈羲和站在一旁，由始至終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杖斃完了之後，所有宮女内侍都路過沈羲和身邊，大氣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