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舒當時聽了十三娘的話,心裡打了個寒顫,同時又是咯噔了一下子。
他猶記得自己心想着,回去得提醒父親,别真被淩畫卸磨殺驢。
是不是父親也該做些什麼,鉗制住淩畫,或者,捏住淩畫的軟肋。
淩畫以前興許沒有軟肋,如今的軟肋,不是有了個宴輕嗎?
否則淩畫說什麼,父親便做什麼,就連淩畫一句話讓他扣押綠林的人,父親也照做不誤,跟一條狗一樣。
江雲舒自然不會把心裡所想對着淩畫宴輕和他的父母說出來,但面上的憤怒真是毫不掩飾了,他說完十三娘都有意無意地對他說了什麼讓他做了什麼等等後,騰地站起身,一拍桌子,怒極,“賤人欺我!
”
幾年的情深似海,如今得了一句賤人欺我。
江夫人聽着這些,也是憤怒極了,“娘早就說,那不是個好東西,風塵女子,有幾個會真心實意?
幸好娘堅持反對,才沒讓她嫁進江家,否則,如今真是被她禍害,不知變成什麼樣子,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
江望也是一身冷汗,“這女人也太可怕了,沒想到通過舒兒,從我這裡套出了這麼多軍事機密。
竟然安插了這麼多人在軍營。
”
他心想,幸好被掌舵使察覺了她的不對勁,沒鑄成大錯。
淩畫聽完了江雲舒所說關于這些年和十三娘相處的細節,等等大事小情,她梳理了一遍,對江望道,“江大人,我讓人陪着你清理軍營吧!
否則,你的軍營不出三日,勢必要亂起來,到時候就算我有心想給你捂着,也怕是捂不住。
被陛下得知,你就完了。
”
江望白着臉站起身,已是急不可耐,“下官多謝掌舵使,下官全家老小,自今日起,命都是掌舵使所救,掌舵使大恩,下官全家以後都是掌舵使的人,願追随掌舵使,結草銜環,誓死忠心,效犬馬之勞。
”
淩畫擺手,制止他,“不必說了,三年前來漕郡前,你識時務,這三年來,你不給我生事兒不說,倒也相助我良多,念在你确實上道,我自是護你全家。
讓言書幫你,你這便去軍營處理吧!
”
江望點點頭,連忙點了人,召集手下副将,匆匆去了軍營。
淩畫在江望離開後,喊來一人,對其吩咐,“去總督府請崔公子,帶着人去漕郡軍營幫助江大人清理漕郡兵馬。
”
有人應是,立即匆匆去了總督府給崔言書傳話。
淩畫吩咐完,對江雲舒問,“江公子,還有沒說的嗎?
”
江雲舒搖搖頭,“該說的我都說的,再有别的我一時也想不起來了。
”
他看着淩畫,保證,“掌舵使放心,我回頭再想想,但有疏漏,我想起來後,自去告知你。
她如此害我,欺騙我,利用我,我自是知無不言,不可能再護着她。
”
淩畫點頭,她倒是相信江雲舒不會再藏私護着十三娘,說白了,還是要感謝今日好巧不巧,讓江雲舒發現了十三娘一直放在枕邊的秘密,才讓她很容易地就撬開了江雲舒的嘴,否則這些年那些細微之處的大事小情,那些經了十三娘的手筆,她還在很是不好查。
如今有了江雲舒提供的這些,她讓人查起來,便方便多了。
十三娘藏的再深,再隐藏痕迹,隻要做過,就不會被抹殺沒,所以,通過從江雲舒嘴裡說出的這些,倒也足夠多了。
若是沒有江雲舒說的這些,她還不知道,十三娘原來與昔日的東宮太子太傅之子有淵源,也不知道她早在七八年前,那麼早的時候,就開始打漕郡兵馬的主意了。
隻是如今她就這麼走了,顯然不是她所願。
否則,她若是早知道自己會離開的話,她想着,她一定會在出城前往清音寺時,帶走她房間枕邊一直放着的時常翻看日夜陪伴她的那本《朝花集》。
淩畫對江夫人道,“夫人,這江府上下,也好好地清查一番吧!
”
江夫人一驚,立即點頭,“是,掌舵使,妾身這就查。
”
淩畫點頭,“我派人輔助你來查。
”
她不管江夫人樂意不樂意,這江府,她也是要明明白白地查一回的。
江夫人面色微微一僵,但想着丈夫的漕郡兵馬大營出了被人挖密道那麼大的事兒,淩畫給他兜下了,區區自家府邸,雖然有些污穢,但對比起來,都是内宅之事,倒也沒什麼,還是答應了下來,“妾身多謝掌舵使了,妾身一介婦人,還真怕有查不清疏漏有賊人窩藏,有掌舵使的人協助,最好不過。
”
她是個聰明的夫人,知道怎麼做對自家最有利,如今就是抱緊淩畫這隻大腿了。
淩畫見她識時務,點點頭,吩咐人留下跟着江夫人一起查,便告辭出了江府。
上了馬車,淩畫吩咐,“去胭脂巷那條街看看火勢可滅了。
”
雲落應是,驅車前往胭脂巷。
淩畫吩咐完,看向宴輕,見他上了馬車後,身子往車廂裡一躺,似乎十分疲憊,打着哈欠,乏困至極的模樣,她溫聲說,“哥哥若是累,我讓雲落先送你回府?
”
“不用。
”宴輕閉上眼睛,“你自處理你的事兒,不用管我。
”
淩畫點頭。
宴輕便躺在馬車裡昏昏欲睡。
淩畫本來想問問宴輕,你的表字是什麼,但看着宴輕的模樣,想着還是别打擾他睡覺了。
她正想着,不妨宴輕忽然開口,“我的表字是承繼。
”
淩畫一愣。
宴輕嗤笑,滿臉的嘲諷,“我父親臨終前,還想着我能子繼父業,延續端敬候府的門楣,所以,給我取了這個表字。
我說不要,待到及冠,自己取一個。
”
淩畫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了片刻,握住他的手說,“哥哥若是實在不喜歡,待你明年及冠,我給你取一個表字好不好?
至于公公取的這個表字,就算了。
”
宴輕睜開眼睛,“你也覺得我不該要?
”
淩畫點頭,“這世上沒有什麼事兒,比哥哥自己開心最重要。
”
反正,端敬候府隻他一個人了,親人已故,背負着親人的期望,讓自己難安做什麼?
丢掉包袱,也沒有那麼難的,人活着開心,怎麼活,才最是重要。
反正父輩先祖們,早已閉眼,已故的人,還控制着活着的人做什麼?
她的祖父母爹娘,在大牢裡奄奄一息時,她去看望,也隻是讓她好好活着而已。
如今,她奔着這個目标,活的就很好。
宴輕臉上的嘲諷散去,散漫地說,“行啊,那我就等着你給我取了。
”
他給她取的表字,不見得多合他的心,但一定不是他如這個表字一樣多不樂意要的。
淩畫見宴輕雖然困乏,但也隻是閉着眼睛躺着,似乎沒有要睡覺的打算,便對他說,“哥哥,我猜十三娘傾慕的人,興許是碧雲山甯葉。
他的表字,興許就叫子青。
”
“何以見得?
”
“你看啊,她這句話裡寫着。
姿容傾世,風姿無兩,郎豔獨絕,世無其二,舉世無雙,唯有子青。
”淩畫又拿出那紙書簽,點着上面的這一行簪花小楷,笑着說,“這天下間,據說唯有碧雲山的甯少主,可以與哥哥一較高下。
在我心裡,哥哥舉世無雙,在别人的心裡,甯葉世無其二,這也說得過去。
”
宴輕“嗯”了一聲,“這樣說來,十三娘是碧雲山甯家的人了?
而救走十三娘的人,也是碧雲山甯家的人?
”
淩畫道,“了塵大師出身甯家,是什麼讓他抛開出家人的身份,救走十三娘?
那自然是甯家人找來了。
”
她有一個更深的想法,“興許帶走十三娘的人,就是碧雲山少主甯葉也說不準,或許,他是真的來漕郡了。
”
她想起了讓小乞丐給她送到手的那封信,眯了眯眼睛,“他親自來了漕郡,到了漕郡後,發現我與綠林和解了,事情已解決了,他出現不出現,都沒什麼用處了,也興許發現十三娘在我這裡暴露了,為了避免十三娘暴露的更多,索性利用了塵帶走了十三娘,斬斷了漕郡的一切,為的就是不被我拔出蘿蔔帶出泥,全盤的查出來,幹脆果斷地放棄了在漕郡的所有籌謀。
”
宴輕又睜開眼睛,看着她,“你倒是挺會猜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