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潮濕的破床上，原本貌美的女子，此時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露在外面的皮膚，全部包上了紗布，渾身上下，除了手腕，幾乎看不見一處好肉。

　　程琦見舒禾看着床上的人微微失神，立即給她介紹起傅輕容的身體情況。

　　“四皇子側妃全身燒傷，雖然給她用了藥，但是依舊很嚴重。
她能活下來，可以說是個奇迹了。
”

　　舒禾扣了一下傅輕容的脈象。

　　不僅燒傷嚴重，她的身體内部也被某種東西破壞侵蝕，經脈虛浮，時斷時續，幾乎沒了生存下來的可能。

　　“姐姐，她，還能活嗎？
”

　　聽了這話，舒禾搖頭，收回了手。

　　張之柔蹙着眉，眼中還是浮現一絲不忍。

　　即便是個惡人，可變成如此模樣，足以想象到，她之前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再深的罪惡，如此業火燒身，是不是也能抵去一些？

　　“哎！
如此痛苦地活着，還不如早點死，早死早超生！
”

　　程琦聞言，說道，“是王爺說，要吊着她命的。
”

　　“王爺？
”張之柔不解，“王爺為什麼要留着傅輕容的命？
是還有什麼問題想問嗎？
”

　　聽了這話，舒禾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那個名為“谛聽”的匕首。

　　當初，百裡墨卿和百裡墨胤達成的交易，就是那把谛聽匕首。
可後面聽百裡墨卿說，那把匕首至今還下落不明。

　　難道，他是認為傅輕容會知道那匕首的下落？

　　“你來了！
”

　　身後響起男人的聲音，舒禾轉頭看去，果然看到百裡墨卿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給程琦和張之柔投去一個眼神，兩人見狀，立即退了出去。

　　見兩人走後，舒禾朝他開口，“她不是自焚，你知道的，對吧？
”

　　“你看出來了？
”他問，有些意外，後來又覺得沒什麼好意外的。

　　畢竟，她從來都是很聰明的。

　　“剛剛給她把脈的時候，我發現她的手腕，是全身上下，唯一一處沒有燒傷的地方，而且有明顯的勒痕，看着，像是被繩子捆綁過。
”

　　她應該是被人綁住，然後在身上澆了煤油，最後活生生放火，燒成這樣的。

　　放火的人，心，夠狠的。

　　即便舒禾被傅輕容算計過，但這樣的事，她也做不出來。

　　百裡墨卿點頭，回答道：“确實如此。
”

　　說完，他從身後拿出了一個黑色的木盒。

　　舒禾看着那盒子的尺寸大小，眼中露出驚詫，“這是谛聽匕首？
”

　　百裡墨卿将盒子遞給了她，卻沒讓她打開。

　　“老四在起事之前，将這把匕首交到了傅輕容手上。
本是想讓傅輕容給傅郢，為的就是萬一自己失敗，傅郢可以用這把匕首，來讓我護住子湛的性命和地位。
”

　　“隻是，他沒想到傅郢根本沒見傅輕容，所以，這匕首，也就留在了老四的府上。
”

　　“本來，傅輕容是想自己拿着這個匕首，來跟我談交易的，隻可惜，她選錯了陪同的人。
”

　　選錯了人？

　　舒禾坐在旁邊破了幾個角的木桌旁，聽着這幾個關鍵字，心中有了幾分猜測。

　　“老四府上的下人已經全部遣散，以前老四招募的那些幕僚，也都各奔前程去了。
但這幽栖園裡，有一個人沒走，始終守在傅輕容左右。
”

　　“我想，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是誰了吧？
”

　　舒禾默不作聲，可心中卻給了他回答。

　　舒元起，她的二哥。

　　見她這神色，他知道，她猜到了。

　　“這把匕首，是舒元起給我的。
其實，老四起事那晚，也是舒元起找到了我，并且告訴我老四手裡有炸藥那樣的武器。
”

　　“若不是提前知曉，即便有我在，乘風軍怕也是要損失不少的。
”

　　“還有，老四的兵馬數量，以及他藏下的另一部分武器位置，也是舒元起透露給我的。
”

　　“那晚，乘風軍能迅速沖上山，以雍華軍最薄弱的幾個地方作為切入口，迅速地扭轉戰局，其實也有舒元起的功勞。
”

　　舒禾眼中似有波瀾湧動，内心充滿複雜。

　　所以，他不顧一切地進入晉王府，投奔晉王，就是為了給百裡墨卿當間諜嗎？

　　“我估計張之柔也沒跟你說吧？
”

　　“在老四的雍華軍攻到行宮外的時候，舒元起其實就混在雍華軍裡，鑽入了行宮内部，幫着張之柔一起抵抗雍華軍，直到西竹帶人到了之後，他才默默離開。
”

　　“我想，他應該是為了保護依兒去的。
”

　　舒禾愣在那裡，眼神出現幾分無措。

　　他默默做了那麼多事，卻半點不吭聲。
所有人都獲得了皇帝的獎賞，可隻有他，還是人們眼中的牆頭草，纨绔敗類……

　　她眼眶酸澀，眼前，好像浮現了舒元起那張清秀又倔強的面龐。

　　“那傅輕容呢？
”她微顫着聲音開口。

　　即便内心有了猜測，卻還是強迫自己否認。

　　或許，是因為傅輕容得罪過他，或許，是因為傅輕容欺辱過他，又或許……

　　總之，不可能是為了給她出氣，所以才……

　　“是為了給你報仇！
”

　　百裡墨卿的話，打斷了她心裡掙紮和猜測，讓她不得不面對現實。

　　“他知道了舒月和傅輕容聯手，一次又一次地戲弄你，陷害你，讓你名聲盡毀，還讓你和依兒經曆了那些年的折磨和痛苦……”

　　他将傅輕容綁住，扔在院子中心，往她身上澆了煤油。

　　他問傅輕容：“還記得五年前，被你和舒月一起愚弄陷害的舒禾嗎？
！
”

　　問完之後，他就點燃了傅輕容，甚至沒有給她一個說話的機會！

　　因為在他心裡，記不記得，已經無所謂了。
仇恨，不會因為她記得或不記得，就消失不見。

　　看着傅輕容在大火中痛苦掙紮，撕心裂肺地慘叫打滾，他眼中的火苗越升越高，瞳孔深處卻一片平靜。

　　“他對傅輕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她是我親妹妹！
’”

　　“她是我親妹妹！
”

　　這六個字，瞬間擊潰了舒禾心裡的那道“恨意”防線。

　　酸澀的眼眶裡，瞬間湧出豆大的眼淚，心中隻覺得無比的委屈和無助。

　　“他以為自己做這些事，我就會原諒他了嗎？
！
”

　　“我不會的！
”

　　“我給過他機會了！
他既然決定放棄，又為什麼要做出這麼多事來？
”

　　“他想幹什麼？
”

　　“難不成他是要等我主動去找他和好嗎？
”

　　“憑什麼？
！
”

　　“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他的！
”

　　“除非他……”他死！

　　見她失控地控訴舒元起，放狠話，百裡墨卿知道，她又心軟了。

　　他走過去，抱住她，心疼地撫摸着她的後背。

　　他能體會她内心的掙紮，也能感受到她心裡的矛盾。

　　舒元起讓他不要告訴她，可他覺得，他不能不說。

　　“當年我們的那件事，他知道的幕後之人，還有一個。
”

　　舒禾哭聲頓止，眼中滿是驚愕。

　　“他人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