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百獸山,山神
夜,很涼,很暗,樹葉被風刮動,發出沙沙的聲音。
一抹又有一抹火光在黑夜中點亮,飄向深山。
火光下,是一張又一張悲觀消沉,又充滿惶恐和不安的臉。
厲自如站在村口,看着族人遠去,内心震蕩。
這一時刻,他明白了什麼是“責任”。
他很慚愧,剛剛主事,便讓族人承受戰亂和流離失所之苦。
原本以為那兩個外來人能救禦獸族,卻不想,他們帶來的,是戰争的加速。
罷了。
即便沒有那兩人,西山族和禦獸族的這一戰,遲早要來。
“少族主。
”
一個男人穿着單薄的半袖衫來到厲自如身後,跪下磕頭,“多謝少族主允許哥倫戴罪立功!
”
厲自如背挺得很直,仿佛怕自己稍微松懈,就會無法撐起禦獸族的天。
“起來吧。
”
哥倫颔首,站了起來,立于他的身後。
藍迪的事,他已經聽手下的人說了。
他也沒想到,藍迪不僅陷害他,竟然還想對族主不利!
然而,出了這樣大的事,少族主對藍迪,竟然也隻是将她禁足而已。
“雖然今天的事,你是受人所累,但你私自出族,本就是大錯。
關一天思過洞,我的處理,不過分吧?
”
厲自如的聲音響起,讓哥倫飄忽的思緒瞬間回來。
他低着頭,迅速答道,“不過分!
這是哥倫應受的懲罰!
”
他知道自己有錯,所以不會對厲自如的決定有任何不滿。
“那就好。
”
厲自如将目光收回來,看向哥倫,“有些事,我也身不由己,希望你能理解。
”
這句話,哥倫沒聽懂,不知道他具體指的什麼。
“如今,禦獸族危在旦夕,哥倫,我需要你。
”
哥倫擡頭,心中情緒湧動,眼眶也酸澀了起來。
他以為,他隻是一個小小的禦獸師,對于禦獸族來說,他的存在無關緊要。
所以,藍迪可以随意地陷害他,族中長老,也可以不問緣由便将所有罪責都怪在他頭上。
可當聽見少族主的那句“我需要你”時,他知道,是自己想錯了。
少族主,從來沒覺得他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
在他眼裡,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的!
至于那個犯了大錯,卻隻被禁足的藍迪,他相信,少族主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願為少族主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哥倫朝他躬身,聲音铿锵有力,仿佛想要證明些什麼。
“不是為了我。
”厲自如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在黑暗中遠行的族人們,“是為了他們。
”
哥倫起身,看了看他,又看向那些被迫離開的族人。
他好像忽然間就明白了些什麼,瞬間,他渾身戰意彌漫。
“身為戰士,唯一的歸宿,便是戰場!
少族主,我懂!
”便是死,他也要護住少族主,護住族人!
厲自如聽了這話,欣慰一笑。
“這一戰,或許不可避免,可我還是想要盡力挽救一下。
”
“孤身入西山,哥倫,你敢陪我一起嗎?
”
厲自如看他,年輕的少年,臉上露出張揚和豪氣,頗有幾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返”淩雲壯志。
哥倫臉色巨震,劇烈情緒的湧動下,是死死壓抑的克制。
敢嗎?
當然敢!
為了禦獸族,為了家人,便是丢了這條命又如何?
他願為族人而死,願為少族主而戰!
兩人相識一笑,望着黑暗裡的一條條火光,好似看見了禦獸族未來的光明。
五十裡之外的西山族。
佟鷹在族内裡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族宴,為了招待尊貴的“客人”,也為了翌日的攻族大戰。
他們有酒,雖然是很劣質的果酒或粗糧酒,但對于這一隅之地裡的人來說,已是最大的享受。
米酒與果酒,隻有西山族才有,且每年隻有數百斤,隻供給西山族長老以上地位的人。
大廣場上是燃起的篝火,和并不算熱烈的氣氛。
雖然也有人對明日的大戰心潮澎湃,但更多的人還是不希望戰争再起。
畢竟,戰争,就代表着犧牲和死亡。
山外谷的人數本來就不多,四大族各守一方,多年來也算是相安無事,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下去不好嗎?
他們不懂,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每天都在想些什麼?
那些人做決定,似乎從來不用考慮底下人的真實需求。
大廳内,蘇蘭芝身穿一身藍色棉麻長衫,面容稚嫩未脫,看起來,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他坐在一群西山族人中,氣質出塵。
隻淡淡一個慵懶喝酒的動作,都能令人看出八九分的高貴和雅緻,叫人不由得生出幾分自慚形穢。
“蘇先生,這碗酒,敬您!
希望明日您能順利出谷!
”
佟鷹舉着陶碗,臉上洋溢着興奮和激動。
他的身後站着兩個大漢。
他們沒喝酒,目光時不時地落在蘇蘭芝的身上,平靜下目光下藏着冷漠和警惕。
蘇蘭芝很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佟鷹,臉上似笑非笑,将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酒不算好喝,可對于他來說,沒什麼區别。
“佟族長,希望你給我的路線沒什麼問題。
我可不想走不出去了,再回來找你叙舊。
”
他的“叙舊”二字咬得偏重,臉上帶着幾分意味不明,令佟鷹臉上的笑僵了僵。
“蘇先生說笑了。
若是您真想回來叙舊,我們西山族當然歡迎!
”
他放下空碗,“這山外谷四周被高山阻擋,除了我說的那條路之外,便隻有翻過那座極峰山才能出去了。
”
“可下午的時候,您也看見了,極峰山高聳入雲,且山頂半山腰以上全是峭壁和凍住的雪山,根本無法攀越。
”
“要想出去,那就隻剩下穿過百獸山這一條路。
百獸山的危險在山外谷也是出了名的。
”
“我所言非虛,傳言那百獸山有山神守護,山神暴躁易怒,且兇殘無比。
所有想要出谷的人,都會被山神斬殺!
這也是為什麼山外谷四大族生存艱難,卻依舊沒人敢出谷的原因。
”
“我看您決心要出谷所以才将這剩下的唯一一條路告訴您。
若是您覺得難,随時歡迎您回來。
西山族的大門,永遠向您打開!
”
蘇蘭芝看着他那笑意盈盈,滿是熱情的臉,心中浮現冷意。
他的那點小算盤,他怎麼可能看不透?
“天下道路萬萬千,通往一個終點的,自然也不可能隻有一條路。
”
蘇蘭芝又倒了一碗酒,坐在原本是佟鷹坐的位置上,斜側着臉看他,“若是我發現被人故意戲耍,那我不介意回來算個賬再走。
”
佟鷹強笑的臉上透着一抹不自然。
他是真沒想到,這蘇蘭芝的心思竟然如此敏銳!
不過,也沒關系!
進了百獸山的人,無論他有多麼通天的本事,也沒命走出來!
想到這,他臉上笑意恢複了幾分自然,“蘇先生,這是不相信在下啊?
”
蘇蘭芝沒說話,目光看着他,看得人背脊生涼。
還好是佟鷹,換個人,怕是都禁不住他這麼看。
佟鷹的反應還算鎮定。
蘇蘭芝将倒完的酒喝了後,放下了酒碗,“佟族長想多了,我就是這麼一說,您,就這麼一聽好了。
”
“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諸位興緻了,先告辭了。
”
蘇蘭芝起身,西山族所有陪酒的人全部站了起來,目視着那好似人畜無害的少年離開。
待那人徹底走出大廳,佟鷹才收回臉上的笑意。
他身後一個大漢上前一步,問道,“族長,真的就讓他這麼走了嗎?
”
明明先前說好的,他幫他們攻打禦獸族,他們則将出谷的路線告訴他。
這人,還真是一點契約精神都沒有,說翻臉就翻臉!
佟鷹冷笑一聲,倒了一杯酒,“走就走吧。
反正沒有他們那些外來人,我們攻打禦獸族,也必然勝券在握!
”
況且,進了百獸山脈,他能不能活下來,都是二說!
廳内再次陷入熱鬧的推杯交盞中,大多數都在期待着翌日的大戰。
“都少喝點啊!
明日還有正事呢!
”
佟鷹起身,扔下這句話便先行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