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是合格的父母,但從今天起,我會改,希望你也能改。
”
戚雪說完想說的,轉身便要走,手腕忽然被攥住。
薄峥嵘有些用力地握住她,掌心滾燙,一雙眸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說會改是什麼意思?
你想怎麼改?
”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似是洩了一絲顫音,又似沒洩。
戚雪看着他漆黑的眼,發上的那一抹花瓣片掉落下來,她淡淡一笑,“當然是阿栖想要什麼樣的媽媽,我就做什麼樣的媽媽。
”
“他想要什麼樣的媽媽?
”
他問。
“你應該在意,他想要什麼樣的爸爸。
”
戚雪說着拉開他的手,“我去看看廚房的茶點做好沒有。
”
“……”
薄峥嵘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
她好像跟平時一樣,沒什麼不同,還在操心家裡的大小事務,還在想着做個好媽媽。
但她又說了離婚。
薄峥嵘站在空曠的草地上,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脫離他的掌控。
這一天,薄峥嵘都沒再去管他的宏圖大業,而是留在家裡。
戚雪沒有任何反常,一直在陪着薄妄和鹿之绫玩,甚至還去山裡摘了果子,回來時給他書桌上擺了一份……
每次他走過去的時候,都能看到戚雪被鹿家那小丫頭逗得頻頻發笑,說着明天再玩些什麼。
離婚的話題,似乎隻是随口一提。
……
厚重的窗簾遮着書房的窗,一絲光都進來。
書桌上的電腦開着,屏保的光隐隐透出來,落在前面的男人身上。
薄峥嵘往後靠在真皮座椅上,身上仍是穿着辦公的襯衫長褲,連領帶都沒有松,就這麼睡了一夜。
他驟然驚醒,從座椅上一下子坐直起來,鏡片後的眼裡恐懼無法掩藏,冷汗自額角淌下來,呼吸混亂不堪,胸膛陣陣起伏。
他摘下眼鏡,鼻梁上被壓出一點凹陷,渙散的目光慢慢聚焦起來。
模糊的書房變得清晰,一事一物都冰冷沒有溫度。
“……”
薄峥嵘坐着,想不起上次做噩夢都在什麼時候了。
他伸手拉開旁邊帶密碼的抽屜,一個相框被反扣在裡邊,他伸手拿出來翻正,上面是一張戚雪的獨照。
她從樹林裡走出,手上拎着一個籃子,長裙翩跹,被他按下快門。
被捕捉的表情微帶驚詫,更多是溫柔的笑意。
戚雪第一次進山分不清哪種果子可以吃,他也沒有在意過這些,兩人就坐着在網上找資料,也找得不全。
他假裝要試毒,把她吓得不輕。
薄峥嵘轉眸,看着被放在桌角的一盤果子,紫紅色的小果子,一顆一顆。
他已經不記得當年假裝吃的是不是這種果子,隻記得她當時緊張的樣子……
薄峥嵘眼神發暗。
“你在看你老婆呀?
”
稚嫩的聲音突然在光線昏暗的書房裡響起,顯得格外詭異。
薄峥嵘猛地低頭,就見鹿家的那個小丫頭片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在他的旁邊,小手抓着一顆小果子,一雙眼睛盯着照片中的戚雪直勾勾地看,看着看着還笑了,“雪阿姨真好看呀,對不對,叔叔?
”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
薄峥嵘冷冷地問道。
聞達幹什麼吃的。
“我自己走進來的。
”
鹿之绫很乖巧地回答,又讨好地拿出一顆果子遞給他,請他吃。
“出去。
”
薄峥嵘伸手将相框鎖進抽屜裡,重重地合上抽屜。
鹿之绫被拍抽屜的動靜吓一跳,眨巴兩下眼睛,看看他,然後默默把果子塞自己小嘴巴裡,一頭鑽進桌肚底下,一屁股坐下來。
“……”
薄峥嵘被小團子莫名其妙的操作弄迷惑了,擰眉不悅,“你幹什麼?
”
“我有東西給你看,但又有點怕你,我等不怕了再給你看。
”
鹿之绫整個人縮在書桌底下,兩隻小手抱住桌腳,頭都不探出來,聲音翁翁的,還為他着想,“叔叔你繼續看老婆,不用管我,我一會就好了。
”
“……”
鹿家養了個什麼小玩意。
一股郁結悶在薄峥嵘胸口,他坐在椅子上往後退了退,低頭看向裡邊的小不點,冷冷地道,“不許告訴任何人我抽屜裡有她的照片。
”
“……”
鹿之绫縮了縮,抱緊桌腳看他,有點怕,但還是鼓起勇氣問道,“雪阿姨不是你老婆嗎?
你怎麼說她她的,你也不好意思嗎?
”
怎麼都那麼不好意思。
她爸爸,她大伯、二伯、三伯、四伯……都可好意思了,她爺爺都好意思。
“……”
什麼叫秀才遇上兵,這就是。
薄峥嵘懶得理一個小屁孩,陰沉着臉威吓,“讓你别說就别說,敢說我就……去揍你爸爸。
”
鹿之绫臉都白了,卻不是什麼願意受委屈的性子,于是紅着眼眶怼回去,“那我讓我爺爺揍你爸爸。
”
“……”
薄峥嵘想打她,“那我就揍你。
”
“……”
鹿之绫徹底崩不住了,眼淚啪嗒就掉下來。
薄峥嵘看着她這模樣,這才意識到女兒和兒子真的不一樣,薄妄被罰跪挨揍的時候,眼眶都不帶紅的。
而這小丫頭抽抽嗒嗒一副又委屈又害怕,哭都不敢嚎的樣子就跟真被他打了一樣,被鹿家人看到還不和他拼命。
“不揍你。
”
薄峥嵘煩得不行,“趕緊出去!
”
“我不出去,我還沒給你東西呢。
”
鹿之绫抱緊桌腳不撒手,十分執着。
聞言,薄峥嵘目光變了變,聲音更沉,“是戚雪讓你來的?
”
鹿之绫搖頭,“我自己要來的。
”
“……”
薄峥嵘陰沉沉地看着她,忽略心頭一閃而折的失望,冷冷地道,“那把東西拿出來。
”
“不要……”鹿之绫抽泣着搖頭,“我怕,我不出來,我還要等一等。
”
“……”
薄峥嵘在财團面對一堆逆骨下屬都沒這麼無語過,他起身站起來,拉開窗簾。
再回頭,小團子還縮在下面,抽抽嗒嗒地在自我調節情緒。
“不怕,勇敢……”
小團子一邊抽泣一邊給自己加油,癟着個小嘴,“薄栖老公的爸爸不吃人,大人也要講禮貌。
”
“……”
薄峥嵘扶額,頭痛得神經一下一下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