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雨水還在瘋狂地洗禮着江南,卻似乎沖不掉那空氣裡濃烈的血腥味。
醫院裡,鹿之绫坐在寂靜的樓道中,靠着牆壁環抱住自己,一雙眼睛沒有淚水,眼白處卻像是覆上一層淡淡的血水,紅得吓人,血絲遊走幾近崩塌。
她沒有表情地看着前面,聽樓梯裡時鐘鈔針走動的動靜,數着時間過。
“之绫!
之绫!
”
姜浮生有些激動地打開樓道的門朝她沖下來。
聞言,鹿之绫連忙站起來,見姜浮生的臉上帶着分明的笑意,她心底緊繃的弦一下子松開來。
果然,姜浮生喘着氣道,“大少爺度過危險期了,再等一等就可以轉移出ICU!
”
“是嗎?
那太好了。
”
鹿之绫輕聲笑了笑,腳下一軟人就栽倒下來。
“之绫!
”
姜浮生震驚地沖下樓梯,一把抱住軟綿綿倒下來的人,剛要說話,就見鹿之绫已經昏死過去。
……
鹿之绫發現,自己神經緊張的時候總是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
她又夢見了那個地方。
白色的牆壁延展向遠方,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怎麼跑都跑不到盡頭。
周圍一個個身影匆匆,她看不清臉,隻看到一台台的計算機,屏幕上跳動着各種各樣的代碼……
那些代碼在混亂中扭曲變形,像一條條繩子朝她沖過來,死死勒住她的脖子。
她被勒得喘不過氣來,隻能拼命掙紮。
掙紮間,她終于看清了一個人。
是她的媽媽程桐,程桐站在一面白牆前,手中拿着一柄小小的手術刀,眼神悲怆地看着她。
“……”
鹿之绫猛地驚醒過來,她睜開雙眼,第一眼就看到白色簡潔的天花闆,這讓她整個人害怕得一縮身子。
“别動。
”
有人一把按住她的手。
鹿之绫驚慌地轉頭,阮蜜站在她的病床前,牢牢按住她正在輸液的手,“在給你輸液呢,你一動,要回血了。
”
“蜜姐……”
鹿之绫的思緒回到現實,逐漸平靜下來。
“你啊,發燒了都不知道,還不吃飯,身體虛得一塌糊塗,要不是姜浮生在你身邊,你在樓道裡倒在現在都沒人發現。
”
阮蜜無奈地看着她道。
“……”
發燒了麼,她不知道,她沒什麼感覺。
鹿之绫轉過頭,就見姜浮生站在一旁,緊張地看着她,“之绫,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
“我沒事,薄妄呢?
”
“大少爺已經轉到VIP病房了,醒過兩次,不過時間都比較短暫,秦醫生說這是正常的。
”
姜浮生說道。
鹿之绫确定薄妄是真的活下來了,人徹底放松下來。
阮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問道,“小七,你老實和我說,你對薄妄到底是什麼感覺?
你又替他擋刀,聽到他出事立刻沖到廖家,現在還因為他發燒昏迷……”
鹿之绫躺在那裡,聽着這些話目光深了深。
她臉色蒼白,開口卻從容,“蜜姐,他就是我的那顆珍珠。
”
“……”
阮蜜一驚,然後恍然過來。
“我以前隻想活在過去,活在記憶裡,可現在,我想和他一起好好活下去。
”
她坦然地道。
“真的?
”姜浮生驚喜得差點跳起來,“之绫,你要和大少爺複合了嗎?
那我以後是不是就能經常見你了?
”
那太好了呀!
鹿之绫躺在那裡,微笑着點頭。
姜浮生激動得差點哭出來。
居然還有這樣的一天!
簡直是峰回路轉!
“你想和他在一起,那他想嗎?
”
阮蜜沒姜浮生這麼開心,聽着反而皺了皺眉,“他一個連自己婚姻都能拿來當誘餌的人,怎麼可能同你安定。
”
小七不會是被騙了吧?
鹿之绫看着他,目光含着笑意,“他想。
”
“你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你怎麼知道?
”
阮蜜怕她陷得太深。
“我就知道。
”鹿之绫肯定地道,聲音有些虛弱,“蜜姐,我清楚他的心意,也清楚自己的心意。
”
“……”
阮蜜有些莫名地看着她,小七不是個會說虛話的人,她說清楚那肯定就是清楚。
所以,他們真的要複合了?
真的是又相愛上了?
阮蜜轉了轉漂亮的眼珠子,“等下,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
“嗯?
”
“我每次去江北開會都被薄妄罵得跟孫子一樣,他該不會是想把我罵走,好讓你去江北開會吧?
”
阮蜜突然就打通了任督二脈清醒過來。
她就說麼,明明她做事很好,怎麼薄妄就哪哪看不順眼了。
“……”
鹿之绫安靜地躺在床上,看着阮蜜眼裡的不敢置信默默不出聲。
“我去,他想見你,他想再追求你,但他不說,他就卯足勁罵我是不是?
”阮蜜指了指自己道,“合着我在他薄大少爺的眼裡,就是個大冤種?
”
“……”
鹿之绫怕阮蜜氣得原地爆炸,隻能開口道,“我讓他給你道歉。
”
“呵!
薄大少爺給我道歉,我做什麼夢呢!
”
阮蜜火冒三丈,直用手當扇子扇給自己降溫,然後吩咐她,“小七,你不準和他好!
”
“……”
姜浮生是第一次見阮蜜這種型的美女禦姐,見禦姐生氣,驚得眼睛都瞪圓了,不敢說話。
鹿之绫也覺得對不住阮蜜,很是愧疚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蓋住半張臉,不去看她的眼睛,隻弱弱地道,“我要和他好的。
”
悶聲而固執。
“小七!
”
阮蜜徹底炸了。
姜浮生吓得直縮腦袋。
……
鹿之绫和薄妄複合了的這件事,從薄峥嵘到姜浮生、到阮蜜,丁玉君是第四個知道的。
聽說她發燒,丁玉君急急地趕來看她,還端着粥親自喂她吃了一頓。
鹿之绫靠着豎起的枕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絕。
她的燒已經退了,就是有點虛,不至于不能自己吃飯。
丁玉君按下她正在輸液的手,慈愛地看着她道,“你乖,你别聽你二叔公那張嘴,我知道薄妄受傷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别給自己心理壓力。
”
說着,丁玉君舀一勺粥喂到她唇邊。
“嗯。
”
鹿之绫不忍拂老人家的好意,低頭吃了一口。
見她接受自己的照顧,丁玉君的笑容更深了,忍不住多唠叨起來,“你啊,一個人在江南也不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發個燒還燒昏迷了,好在這次浮生在,她要不在可怎麼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