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別閉眼
那根讓人走神的繃帶被抽走,遊惑抓了個空。
不知道為什麼,秦究忽然變得很纏人,一個又一個吻落在他眼尾,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他被啄得有點癢,卻沒有讓開。
秦究側著頭,下顎的線條瘦削深刻,不論是突出的喉結還是肩骨肌肉都充滿了力量。
這人即便是最放鬆最懶散的時候都帶著令人警惕的氣質,那種侵略感彷彿是天生的。
可這一刻,他的吻居然是溫柔繾綣的,像是親暱而珍重的安撫……
「……怎麼了?
」遊惑低聲問。
秦究眸子半闔,狹長眼縫裡含著光。
他依舊固執地吻著遊惑的眼睛,過了許久,才從喉嚨底沉沉答了一句:「沒什麼……情不自禁。
」
遊惑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其實楚月說的那些事他大多都忘了,連片段都記不清,可能長大以後就沒在意過。
時間久了,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天生冷心冷肺捂不熱。
但這個瞬間,所有他以為從不存在的情緒,被秦究輕而易舉勾了出來。
他沉默片刻,突然按著秦究後頸吻過去……
這一幕幾乎與過去重合。
很多年前,考生末期的秦究也是這樣。
他在交纏中拉下那道繃帶,嗓音低啞地說:「我的大考官眼睛很漂亮……」
「非常、非常漂亮。
」
而當時的考官遊惑閉著眼睛,胸口在急促的呼吸中起伏,忽然抓著秦究的肩膀擡起身吻著他,和多年後所做的一樣。
他曲起一條長直的腿,在親吻中更換了姿勢,壓坐下去的時候,一貫冷漠垂著的眼睛半擡起來,帶著迷濛潮氣。
沙啞的聲音悶在唇齒間。
遊惑忽然又想一句話——
不知哪個季節哪一天,又是因為什麼事。
已經是考官的秦究對他說:「別對我閉上眼睛大考官,不用對我避開什麼,永遠都不用。
」
我不會怕你,不會疏遠你,不會覺得你是什麼令人不安的怪物。
我這麼愛你。
禁閉室裡場景依舊。
距離他們進來已經有一會兒了,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那片曠寂的廢墟沒有出現,遠處也沒有傳來硝煙味,沒有高遠的天空,也沒有逐漸落下的黑暗夜色。
鏡子裡的禁閉室隻得其表未得其裡,起不到真正的懲罰作用。
這隻是一間充斥著回憶的房間而已。
想得起來的、想不起來的、對峙的、親暱的……
都在這裡。
說來荒謬。
鏡子裡的世界一片虛幻,卻可以找到真實。
考場橫縱無界,卻隻有這間狹小的禁閉室不限自由。
***
早上八點,小樓裡面終於有了人聲。
眾人按照時間表陸續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數人頭,以免再發生什麼狼人殺情節,睜眼「死」一半。
還好,人都還在。
「那兩個小鬼居然沒有半夜偷襲?
」楊舒有點納悶。
「昨天都哭成那樣了,不偷襲也正常。
」餘聞撓著雞窩頭說:「難道還希望他們幹點什麼嗎?
」
「不是希望他們幹點什麼,就覺得不太符合題目邏輯。
」楊舒說。
餘聞一臉疑惑:「題目什麼時候有過邏輯?
」
楊舒:「……」
「我知道你的意思。
」吳俐冷靜地說,「我也覺得有點奇怪。
」
見其他幾人愣著,她解釋說:「這兩個小孩如果是普通角色,會鬧脾氣很正常。
但他們是題目核心,如果嚇一嚇就什麼事都不做了,那還怎麼當題目核心?
」
楊舒補充道:「他們應該一邊哭,一邊不情不願地繼續找茬。
」
就像荒島上的那隻章魚怪,即便碰到了史上最兇殘的食物,該牠吃人的時候依然得出場吃人。
舒雪突然說:「其實……我昨天晚上隱約聽到了一點聲音。
」
「什麼聲音?
」
舒雪回想片刻,臉漲得通紅說:「忘了,好像……」
她攥著手指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拍皮球的聲音?
」
「拍皮球?
」
眾人疑惑地看向二樓。
薩利和雪莉剛起床,兩人還穿著睡衣,手牽著手站在欄杆後。
有可能是頭髮散亂,睡衣顏色又一樣,一時間居然分不清誰是妹妹誰是哥哥。
老餘心有餘悸地說:「我昨天就是聽到了小丫頭在拍皮球,睜眼就看到她在門口了。
」
大家背後又開始冒涼氣。
這場考試最麻煩的就是強制睡眠,一到睡眠時間,他們跟昏迷沒兩樣,連個守夜人都沒有。
在場的大多受過襲,對那種孤零零的無助感印象深刻。
最可怕的不是小鬼突然出現在身邊,而是小鬼出現的時候,你怎麼都叫不醒其他人。
就在這時,一陣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大家一激靈。
餘聞訕訕地摸出手機:「對不起對不起,我鬧鐘忘記關了。
」
看到手機,舒雪突然「啊」了一聲。
「對了手機!
」她掏出一個有點舊的黑色手機,咕噥說:「我昨天聽見聲音的時候摸了手機,好像拍了一下,就怕今天睡暈了什麼也不記得。
」
她這個手機還是從賭場贏來的,隻用來看時間,平時用得不多。
「但是別抱太大希望,我可能什麼也沒拍清。
」舒雪又赧然地補了一句。
眾人「嗯嗯」應著,目光卻一轉不轉地盯著屏幕。
照片界面,昨天的日期之下多了點東西。
不過不是單張圖片,而是影片。
舒雪點開。
影片時間不長,隻有五六秒。
開始兩秒是一片糊,最後兩秒又是一片糊,那應該是舒雪擡起手又放下的瞬間。
隻有中間的一秒拍到了一點東西。
餘聞眼疾手快按了暫停,把畫面停在其中某一幀。
畫面裡,主臥門敞開著,一個人影站在門下,面朝著手機方向低著頭。
既不是雪莉也不是薩利。
人影比兄妹倆高得多,頭髮從臉側垂落,一邊挽在耳後。
儘管畫面沒對焦,模糊不清,大家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是楊舒。
「什麼呀!
」
楊舒臉色煞白:「我在睡覺啊,怎麼會站在這裡?
這昨天什麼時候拍的?
按錯了吧?
」
她戳了一下螢幕,上方的拍攝時間顯示出來——
昨天夜裡淩晨 2 點 13 分。
她又點了影片,讓它動起來。
於是她的臉色更白了。
因為她看到影片裡的自己,手掌擡起又落下……正在拍一個孩子才玩的皮球。
畫面轉眼變得一片花,但「咚咚」的拍球聲還在持續,三秒後戛然而止。
餘聞心裡一聲臥槽。
如果不是認識楊舒,他現在已經一蹦三公尺遠了。
客廳一時間沒人說話,莫名的驚悚感爬到大家頭頂,令人頭皮發麻。
楊舒慌了片刻,又迅速冷靜下來。
「我是不是應該先自我證明一下,我沒被什麼鏡中人替換?
」
聽到她這句話,大家才猛地明白自己為什麼覺得毛骨悚然。
因為害怕出現鏡中人,不知不覺替換掉某個同伴,而他們還對危險一無所知。
吳俐說:「你剛剛說的這句話就可以證明。
嚇得面無血色還能說出這種話的,沒第二個了。
」
楊舒有點感動於她的信任,但還是說道: 「你自己不就是一個?
」
吳俐說:「我不會面無血色。
」
楊舒:「……」
沒被替換就好,眾人稍稍鬆了一口氣。
但依然覺得這事很可怕。
他們把兩個小鬼帶下來,問道:「你們昨晚幹什麼去了?
」
「睡覺。
」兄妹異口同聲。
「沒拍球?
」
雪莉蠕動了一下嘴唇。
「說話。
」
「以前拍,昨晚沒有玩。
」雪莉突然詭異地笑了一下。
***
鏡子裡,8 點鐘的時間表沒能把遊惑弄醒。
他皺著眉,習慣性地用手肘遮著眉眼準備繼續睡,結果胃先抗議了……
腰上箍著的手臂動了一下。
他昨天披了件襯衫,釦子繫得很隨便。
腰間的那隻手就順著他勁瘦的腰腹肌往上摸,秦究的聲音含著睡意:「起床吃點東西?
」
遊惑按住他的手,眼也沒睜,企圖再睡一會兒。
結果胃又出聲了……
大佬頂著一萬個不耐煩,終於被自己吵醒了。
起床氣生到自己頭上,實在很少見。
秦究看到他的臉色,抵著他的後肩沉沉笑了兩聲。
笑屁。
遊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拿開,這才撐坐起來。
某個瞬間,他動作有一絲微妙的僵硬。
但他「嘖」了一聲,很快帶過去。
秦究跟在他身後起了床,兩個大高個兒湊一起,房間都被對比得小了一圈。
他們洗漱了一番,一前一後出房門。
鏡子裡的場景和現實同步,甚至有陽光穿過窗玻璃落在木質台階上。
對比地下室的昏暗,光線略有一點晃眼。
秦究兩手插著口袋吊兒郎當往樓上走,他在陽光中瞇了一下眼,忽然停下腳步。
「幹嘛不走了?
」遊惑落後他一級,問道。
「想起來漏了一件事。
」
「什麼?
」
秦究轉身,低頭在他嘴角碰了一下,說:「早。
」
遊惑:「……早。
」
客廳裡,楚月剛走過來又退回去說:「你們早完了沒?
早完了我問個事。
」
秦究直起身:「什麼事?
」
「你們覺得不覺得特別特別餓?
」楚月說。
大早上餓醒的考官 A 矜持地附和:「嗯,是有點。
」
楚月摁著胃皺眉說:「我不知道是我多疑了還是怎麼,一般來說餓一天我不至於這麼難受。
我現在有點太餓了……看到你倆我都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