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被送回來的，還有萬域的孩子們。

　　不同的是，萬域的孩子們即便有被吸走或者是跌入深海的。

　　他們也不像其他小孩兒那樣驚恐的大喊。

　　小小的臉蛋上隻有堅毅和悍不畏死的神情。

　　他們大多都沒有會為他們撕心裂肺傷心的父母了。

　　有些自己小小年紀，底下還有弟弟妹妹。

　　已經自發承擔起了父母的職責。

　　戰争會死人。

　　會犧牲。

　　他們不害怕。

　　被冰冷的海水沒入咽喉的時候他們沒有害怕。

　　被那充滿惡意的法則氣息擠壓肺腑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哭喊。

　　可當被殷念的法則之力裹住。

　　聽見殷念的聲音好似就在耳旁，她無處不在。

　　她說：“别怕。
”

　　那一瞬間。

　　他們忍不住扁了嘴，紅了眼睛，洩露出一絲哭腔。

　　當他們被堪稱溫柔的力道，重新送到小島上時，眼前的視線都是模糊的。

　　擡起手摸摸自己的臉。

　　就能摸到一臉的水。

　　他們自己心裡清楚，那不是海水。

　　都是不争氣掉的眼淚。

　　周少玉手上還夾着兩個小孩兒。

　　嘴巴裡還叼着一個。

　　可被晃下去的，吹走的小孩兒那麼多。

　　他根本救不過來。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時候。

　　殷念卻将那些跌下去的人都安安穩穩的送了回來，沒讓他們受一點傷。

　　周少玉放下手上的小孩兒。

　　喘着粗氣。

　　眼底一片猩紅血絲。

　　他看向殷念的方向。

　　殷念是那麼清晰，濃郁的大霧蓋不住她的身形。

　　隻要她想，她就能讓全世界都看到她的存在。

　　“啧。
”

　　周少玉暗自磨牙，氣笑了。

　　尤其是看着那一個個小島。

　　和他們這邊的情況是一緻的。

　　看着殷念的法則既要和堕化核心的法則鬥，還要分出心神來照顧他們。

　　“你可真是……”周少玉咬牙切齒，“老子就沒見過這麼帥氣的人。
”

　　“比小爺我還牛，行，小爺認可。
”

　　隻是。

　　周少玉握緊手上的長槍。

　　“不是跟你說了嗎？
”

　　“顧好你自己就行了。
”

　　“誰讓你……”

　　剩下的話被他合着湧上來的氣血咽了回去。

　　周少玉看着周圍的海獸。

　　還有什麼？

　　他雙手緊繃。

　　他們還能幫她做什麼？

　　難不成真的又一次。

　　隻能眼睜睜看着她一個人做這些事情嗎？

　　小島上。

　　懸浮在半空中的殷念面色平靜。

　　可底下卻傳來了半翅的哭聲。

　　殷念已經完全将母樹留給她的能量吸收完了。

　　半翅就在海面上，随着海水一晃，自己的身體也跟着一動一動。

　　她一邊撕開一隻想要撲過來的海獸，一邊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珠子裡滾下來。

　　殷念的正面看着完好無損。

　　可半翅在她身後。

　　能清楚的看見。

　　那些法則之力在掏空她。

　　她背後的肌膚已經大片的消融，血水順着後背滴滴答答，仿佛永遠都沒有一個盡頭。

　　再這樣下去。

　　内髒都要空了。

　　不對。

　　是這些法則之力。

　　正在掏空她。

　　一個人，再有天賦。

　　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内，一口氣創造出那麼多的法則，還能和堕化核心的法則叫闆。

　　殷念自己，就是最好的祭品。

　　“嗚嗚嗚。
”

　　半翅無措的拍打着自己的半邊翅膀。

　　它又感應不到主人了。

　　殷念。

　　再一次，給了他們‘自由’。

　　巨大的恐慌拽緊了半翅的心髒。

　　有了之前的經驗。

　　它太明白，殷念想要幹什麼了。

　　她往殷念那邊遊，“主人。
”

　　“主人你别不要我。
”

　　她拍動被海水打濕甚至有些污染了的翅膀。

　　想要飛上空去。

　　被蝸蝸一把拽住。

　　蝸蝸臉色蒼白。

　　對着半翅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醜的不像樣子，臉頰也不自然的抽搐。

　　好似一瞬間老了很多很多。

　　“别過去。
”

　　蝸蝸嘴唇發顫。

　　死死摁着掙紮的半翅，過了好半晌，才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樣，喃喃重複了一遍，“别過去。
”

　　“為什麼！
”半翅不明白。

　　一拳頭又一拳頭打在蝸蝸身上。

　　她不理解。

　　明明上次主人這麼做的時候。

　　他們都是不願意的。

　　都是想要阻攔的。

　　但是那時候離主人太遠了，沒辦法。

　　可他們現在明明就離的這麼近。

　　為什麼不行？

　　她去看百變，也去看辣辣。

　　卻發現那兩個神情比蝸蝸還難看。

　　辣辣眼睛通紅，嘴唇煞白。

　　她鮮少在辣辣臉上看見這樣死氣陰沉的神情。

　　“不能去。
”辣辣擡起頭。

　　安撫的抓住了半翅的手，哭着說：“不能去。
”

　　“不要打擾主人。
”

　　在蝸蝸的殼裡。

　　畫萱什麼都看不見。

　　風雨吹不到她。

　　寒氣也侵襲不了她。

　　可巨大的不安拽緊了她的心髒。

　　她聽見了半翅在哭。

　　也聽見了辣辣它們機械版重複性的回話。

　　她驚恐的拍着殼，“怎麼了？
出什麼事情了？
”

　　“蝸蝸，你讓我出去！
”

　　“蝸蝸？
！
”

　　蝸蝸看了被拍的咚咚響的殼身，咬緊牙齒，不吱聲。

　　隻是背過去，将那些試圖幹擾主人的海獸狠狠撕裂。

　　畫萱得不到回應，更加心慌了。

　　“元辛碎？
元辛碎你在不在！
”

　　“你幫我打開！
”

　　“元辛碎！
”

　　畫萱開始用自己完整的那隻腳去踹，去踢。

　　元辛碎就在殷念身邊。

　　他當然看見了殷念身體的變化。

　　狂暴的精神力被他死死摁住。

　　隻要他想。

　　他可以讓殷念停下。

　　“念念。
”

　　他輕聲說：“夠了。
”

　　他看着殷念變得空癟的身體。

　　手腳冰涼，眼底的光碎成星星點點，“夠了。
”

　　他看見一個又一個的小島上。

　　開始出現金鐘雛形。

　　“再這樣下去。
”

　　“你的身體将永遠不可能再恢複。
”

　　“獻祭是不一樣的。
”

　　“念念，這不是你靠蟲族血脈，或者是母樹給你的生命本源就能恢複的傷勢。
”

　　元辛碎聲音也快碎了。

　　“已經有三千多個金鐘了。
”

　　“你已經很努力了。
”

　　“容納我們和萬域，四區，還有我們認識的那些人，綽綽有餘了。
”

　　“你現在停下。
”

　　“我去找堕化核心。
”

　　“殺了他。
”

　　“這場災難就結束了。
”

　　元辛碎說話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已經要壓不住山呼海嘯般的精神力了。

　　現在立刻！

　　打斷她打斷她打斷她！

　　元辛碎的腦海中不斷的響起這句話。

　　他快瘋了！

　　可沒人比他更清楚。

　　被分開的小島一共有三萬五千多個。

　　有的小島上有人。

　　有的沒有，卻有無數龐大的資源。

　　是能讓剩下的人在災後活下去的資源。

　　這才不到十分之一。

　　而殷念。

　　她大概……

　　元辛碎臉色幾次變換，最後定格在了一副冰冷的神情上。

　　他和殷念不一樣。

　　所有人都說他和以前不一樣了。

　　其實說不一樣，有些東西是不變的。

　　所有的人加起來都沒有殷念重要。

　　就算将所有人都放在天平的一端，而另一端上站着殷念。

　　他也會為了殷念，将那一端的天平徹底壓下去。

　　縱然心痛，愧疚，但這是他的取舍。

　　所以，他要攔住殷念。

　　現在她的五髒六腑，心髒還沒有融化。

　　他可以慢慢陪着殷念調養。

　　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無數洶湧的精神力得到了主人的首肯。

　　洶湧的往殷念身上撲過去。

　　可就在那精神力要将殷念從冥想的狀态中生拉出來的時候。

　　殷念卻率先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她伸出了一隻手。

　　隻是随意抓住了那暴躁的精神力。

　　一點力氣都沒用。

　　那精神力就下意識乖順了下來。

　　她仰起頭。

　　看着元辛碎。

　　元辛碎眼睛通紅，眼尾也紅。

　　臉色雪白，可唇卻鮮紅，看着像是一隻怨氣深重的厲鬼。

　　元辛碎手掌捏緊又松開。

　　寬大的衣袍遮住他的動作。

　　先開了口，“你生氣了。
”

　　用的甚至是肯定的口吻。

　　他知道，殷念等這一天很久了。

　　等待勝利太久。

　　他卻要拽住她。

　　可他就要拽。

　　他做不到。

　　眼睜睜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卻不料殷念隻是露出一個笑容，語氣溫柔：“生氣？
我沒有。
”

　　“抱歉。
”

　　“我考慮到了很多人，沒有考慮你的感受。
”

　　“睡睡，是我錯了。
”

　　她需要他。

　　所以讓他過來，找到了每個小島的位置。

　　可卻忘記了。

　　她走的這條路。

　　在他看來，他大概比她還痛。

　　“但是抱歉睡睡。
”

　　“我還是得做這件事情。
”

　　“我們都等待了太久不是嗎？
”

　　她伸出手，和他十指緊扣。

　　“但是我和你保證。
”

　　“睡睡。
”

　　她的精神力和她的手一樣。

　　緊緊扣住了元辛碎的精神力。

　　“這一次，我做什麼選擇，都不會再丢下你。
”

　　“我若是能活下來，我們就一起活下來。
”

　　“若是不能……”

　　“我們就一起走。
”

　　生死相依。

　　這是我能給你許下的唯一承諾。

　　那些狂躁的。

　　不安的。

　　甚至已經瀕臨崩潰的精神力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安撫。

　　它們乖順了下來。

　　和殷念的精神力死死交纏。

　　連靈魂都要打上互相的印記。

　　元辛碎眉宇間的陰沉消失了。

　　他定定的看着殷念。

　　緩緩道：“好。
”

　　隻要你能讓我和你死在一起。

　　那你做什麼選擇。

　　我都不再幹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