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大名鼎鼎
在場衆人都是進士及第,都是大家閨秀,要論出身,那自然是最好的。
即使是一些寒門子弟,讀得起書,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所以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雪這個東西往往很美好,潔白無瑕,美輪美奂,足以讓天地銀裝素裹,别有一番風味。
而周元的詩告訴他們,對于真正窮苦的人來說,雪是寒冷的象征,是生活的坎坷,是難以忍受的痛苦。
你們這些貴族在家裡烤着炭火,看着漫天雪花的時侯,有人正徒步跋涉,結束一天疲倦的勞作,凍得瑟瑟發抖,艱難回到家中。
風雪夜歸人,多麼美的句子,但結合背景,就給人一種難言的苦痛。
“夫君…”
趙蒹葭抱緊了周元的手臂,聲音有些哽咽。
她本是有些生氣的,有些吃醋的,有些不忿于其他人的侮辱的。
但聽到這句詩,卻想起夫君嫁進趙家之前的生活,破落的瓦房,孤苦伶仃一人…或許也是風雪夜歸人吧。
夫君這首詩,在寫清污工,也在寫他自已。
想到這裡,趙蒹葭就是一陣心疼,輕輕道:“夫君,都過去了。
”
四周諸多士子有些沉默,他們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首好詩,而且是不可多得的好詩。
但他們卻不想低頭,否則這一屆考生豈不是成了笑話。
周元看向衆人,淡淡道:“我本不願作詩,原因很簡單,志不在此。
”
“如果可以選擇,我或許真的會去掏糞,和清污工一起忙碌一天,給予他們振奮的力量。
”
“在雲州之時,我也的确說過詩詞乃小道,而什麼才是大道,其實我早已給過解釋。
”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
“或許你們不會明白這些詩,但有人會明白。
”
他說完話,拉着趙蒹葭和彩霓,輕聲道:“走吧,且讓他們作詩去,我們去六大巷逛一逛,好久沒去了。
”
彩霓點頭道:“妾身還沒去過呢,好想去看看。
”
趙蒹葭笑了笑,道:“我與彩霓姐姐久未相見,正該去逛一逛街,聊一聊天。
”
三人轉身,正想要走,卻聽一人突然高聲道:“請問周大人可是雲州周元,元易真人!
”
周元回頭,愣住了,搞了半天你們壓根不知道我是誰啊!
而聽聞此話,官采曦頓時變了顔色,驚聲道:“什麼!
此周元是彼周元!
”
其他士子也是瞪大了眼,紛紛驚呼出聲。
四周百餘人,全部都圍了過來。
“周大人原來是周元!
”
“老天爺,我本以為隻是巧合,不過都姓周,都是雲州人罷了。
”
“沒想到啊,元易真人竟然讓官了,而且是武官。
”
到處都是驚呼聲,沁水公主倒是疑惑了,什麼神京周元、雲州周元的,元易真人又是什麼鬼…
對此,這個脾氣暴躁的郡主自然是不知。
“元易真人,是我等有眼不識泰山,剛才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
“若早知周大人是元易真人,我等還比什麼詩詞,普天之下,又有誰人能與元易真人比詩詞。
”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元易真人這句詩,讓我大受震撼。
”
一個四十多歲的進士大聲道:“要我說,元易真人最好的還是那一句:‘有三秋桂子,十裡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
”
“這一首《望海潮》,開天地之經緯,讓我忍不住下江南啊!
”
又有一個五十歲的進士站了出來,激動道:“還有還有,你們忘記那一首《蝶戀花》了嗎?
是元易真人送給好友花魁的!
”
“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
一個女子接着說道:“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
無數閨閣女子眼中閃着明亮的光,這首詞她們閨蜜圈内都傳遍了,當真是美到讓人心顫。
一時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竟然成了粉絲見面會了。
周元實在有些反應不過來,而彩霓卻是咯咯笑了起來,她最喜歡公子被他人誇獎了。
唐一朝也是才反應過來,忍不住抱拳道:“原來是《三國》的作者,是我們這些學生失敬了,還請受我們一拜。
”
“還請受我等一拜!
”
四周的士子都鞠躬而下,神色恭敬。
周元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隻是幹笑了兩聲,道:“諸君不必介懷此等小事,請繼續作詩吧。
”
他想逃走。
唐一朝卻是作揖道:“今日詩會,乃新科詩會也,旨在學術交流,不單單是詩詞之道,還在聖道策論。
”
“子易先生平時公務繁忙,今日好不容易有機會來參與,我等豈會輕易讓先生離去。
”
“請先生為此次詩會,題鎮場詩!
”
所謂鎮場詩,其實是俗語,本質意思是為這次詩會定一個基調。
周元擺手道:“我哪有那個本事,諸位都是貨真價實的進士,應當是你們作才對。
”
唐一朝道:“請先生作詩!
”
其他諸多士子,包括數十位大家閨秀,也紛紛作揖,齊聲道:“請先生作詩!
”
彩霓低聲道:“公子,便作詩吧,何須那般謙虛。
”
趙蒹葭也是點頭道:“都到這個地步了,夫君,你便露一首嘛!
”
周元深深吸了口氣,大袖一揮,四周衆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景王府後院數百人,竟然沒有一點聲音。
就連那桀骜跋扈的沁水公主,也是眉頭緊皺地看着周元。
周元沉聲道:“諸君,周某不才,曾讀過幾年書,不過秀才而已。
”
“父母早逝,孤苦無依長大成人,幸得嶽父大人相助,才入府為婿,衣食無憂。
”
“料想諸君一路走來,進士及第,也頗多坎坷。
畢竟寒窗十年苦讀,哪有容易之說。
”
四周衆人不禁點頭,讀書哪有容易的,在場年齡最大的,考了足足三十三年,才考上進士。
周元大聲道:“人生之路,何其艱難,奮進之路,何其艱難。
”
“不隻是你我,天下百姓又何其艱難?
掏糞的掏糞,種地的種地。
”
“若有天災,便食不果腹,淪為難民,賣妻典子而苟活。
”
“大晉之天下,又何其艱難,流寇作亂,鞑虜入侵,社稷危如累卵。
”
“故,今日詩會,我見到了諸君之意氣,便作一首行路難,贈予大家!
”
衆人緩緩靠近,已經屏住呼吸,神情專注。
周元看着衆人,看着桌上的筆墨紙硯和水果甜點。
他大聲道:“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
衆人聞言,心中自然有一股難言的迷茫和壓抑,似乎人生找不到目标一般,讓什麼事都難以成功。
“欲渡黃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記山!
”
這一句,直接把人生道路的艱難,形象的表現了出來,而且大氣磅礴,姿态萬千。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複乘舟夢日邊。
”
此非姜太公釣魚,八十才出山?
此非伊尹大夢,結果受聘于商湯。
“行路難,行路難!
多歧路!
今安在?
”
“長風破浪會有時!
直挂雲帆濟滄海!
”
這最後一句,以前所未有的鬥志和決心,以豪邁和樂觀,直面人生的困苦,帶着撼魂蕩魄的藝術力量,直接把在場所有人震翻在地。
太白之詩,往往如此。
無數士子聽得面色漲紅,隻覺熱血沸騰,忍不住低吼出聲。
“諸君!
大晉!
靠爾等了!
”
周元作揖鞠躬,然後拉着彩霓和趙蒹葭,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