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義並沒有出過營州,不知道那些絲綢隻是最低等的,甚至原主以前若是仍活在候府中時,母親身邊稍體面的丫頭婆子,穿的衣裙面料都要比剛剛的絲綢好太多。
可是他一份關切的心,卻比那絲綢珍貴多了,絲綢有價,可是情誼卻無價。
有句古話說的,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便是這麽一個道理。
百合眼神漸漸的柔軟了下來,她看了張洪義唉聲歎氣的樣子,有些好笑,又心裡有些動容:
“好了,能有衣裹體,有飯充饑,能活著已經不錯了,穿什麽又有什麽要緊的?
絲綢穿著,心中不痛快,也不如粗布麻衣。
”她這話聽在張洪義耳中,他隻當百合是在安慰自己而已,心裡越發有些不是滋味兒了,百合看他低垂下頭沉默不語,伸手拍了他一把:
“快給我把你的床闆取出來。
”剛剛兩人外出進買了些針線剪子,這會兒百合要讓張洪義扛床闆出來,他雖不明就裡,但仍聽話照辦了,百合將線穿妥,拿了那布往床闆上一鋪,拿手比劃了一下尺寸,拿了剪子就開始剪了起來。
張洪義買了布匹隨她玩兒,自己煩完了絲綢的事兒,想起明日要見的大舅子,盯著百合看了一會兒,又躲到一邊去了。
百合裁的是張洪義的身材尺寸,剪好了便開始縫,每縫好一塊兒便將棉絮塞進去,中間也用針腳密密實實壓勻了,這樣一來結實倒是結實了。
可是卻又費功夫得多,縫了一會兒她要用剪子了,可翻來翻去卻找不到了。
自個兒擱的東西百合心中還是有數的,她將針線捏在手上,擡頭看了一眼,張洪義蹲在院子角落中,背對著她不知道在幹什麽,她喚了一句:
“張洪義,你將我剪子擱哪兒了?
”
他應了一聲,沒有轉過頭來:“在我這。
媳婦兒你等會兒。
”
也不知他拿了剪子幹什麽。
百合坐了等一會兒,他才起身,但並沒有轉過頭,反倒拿手捂著臉朝這邊手。
剪子被他提在手中。
這古裡古怪的模樣看得百合眉頭直跳。
伸手去扯他袖子:“你幹什麽了?
”
張洪義手中拿著剪刀,她這一扯,他也不敢掙紮。
深怕剪子紮到了她,百合隻伸手一扯,就看到他袖子挪開了。
原本他那張胡子拉雜的黑臉上,此時下巴唇上被剪得亂七八糟的,他自己看不到,就胡剪一通,又沒照鏡子,有些地方甚至被戳破了皮,血珠兒直冒。
百合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連忙擱了針線示意他蹲下身來去替他擦,他倒也溫順蹲下了,百合替他將血珠抹去,他倒是不怕疼,甚至還嘻皮笑臉的。
“幹什麽折騰你自己,本來長得就不好看了,還非要將臉戳得破皮。
”她嘴裡喝斥著,動作倒是輕柔,張洪義眯了眼睛,聽到百合這話隻是‘嘿嘿’的笑:
“什麽不好看?
以前隻是我有胡子,看起來老了些,若是胡子刮了,說不定也是美男子哩!
”他臉皮倒厚,誇起自己來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的,百合忍不住笑出了聲,伸手拍在他臉上,剛剛他剪胡子時戳破了臉沒見他慘叫,這會兒拍他一下倒是叫得兇了。
百合接過剪子,小心翼翼的替他將那剪得狗啃似的胡須修理乾淨,張洪義順從蹲在她面前,她將餘須修理好了,除開他臉上那幾個細微的傷口之外,張洪義看起來確實順眼了許多。
原本他不修邊幅留了胡子,明明才二十的年紀,看上去卻跟三十出頭差不多了,現在將胡子一刮,雖然仍是臉黑面兇的,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不知是不是百合平日看慣了他亂糟糟的模樣,冷不妨一收拾,確實看上去年輕了許多。
仔細看來,他跟美男子扯不到一塊兒去,可是卻也是濃眉大眼的,一張臉極具男子漢味道,若是在現代時,也算是硬漢類型的了,百合替他將臉上的胡須渣子擦掉了,這才示意他將自己的剪子拿去洗乾淨,他下午時無所事事,就蹲在旁邊問:
“大舅子喜歡什麽吃的?
他喜歡什麽東西?
喜歡說什麽樣的話,喜歡穿什麽樣的衣裳?
”幾乎比相親時男女雙方問對方基本情況還要詳細,對於原主大哥的情況,百合是不知道的。
原主都不知道周家大哥到底喜歡些什麽東西,兩兄妹感情又不是多麽好,再加上小時便被分離教養,男子在外,女子在內院,有時就是與長輩請安都是分開的,一個月裡頭都見不著幾回,尤其是年歲大了些,原主學女紅針線,學管家之道,學規矩學女戒女則,而她的大哥要學儒家之學,四書五經,以便科考,更是沒什麽往來,記憶中就是個蒼白瘦弱,氣態卻又老成的年輕人罷了。
這會兒張洪義刨根問底的,問得百合有些煩了,就伸腿踹他:
“走遠一些,不要煩我,隨便去看一回就是了,再吵我,等會兒若是針刺進我手中,我打你。
”
“怎麽叫隨便去看一回?
”
張洪義有些鬱悶,他緊張了一路,回來時都想著這事兒,深恐自己給她丟了人,她態度卻這樣輕描淡寫的。
他有些不甘心,嘴裡嘟囔著,但確實是不敢吵了,深怕媳婦兒手中那針落進她肉裡,一想到那種疼痛,有可能還會出血,他又緊張了起來,連忙想要伸手去攔她:
“哎呀,別做了,看你細皮嫩肉的,針刺到了可疼了。
”
“我不做,你來做?
”
百合瞪他一眼,他就是不安生,一會兒一個方法的來攪著人說話,他自己安靜不下來,也吵得人家不能安靜了。
她發了脾氣,張洪義倒是笑了,從一旁拿了針線出來:“說不定我也能做的,不會還不能學麽?
”
說完,他伸手去翻籮筐,可是有些事兒確實是需要天份的,他能兩根指頭將針掰斷,最後卻連針線也不見得穿得上,掌櫃總共送了三根針,他就毀了兩根,百合忍無可忍,脫了鞋要抽他,他才擋著臉跑了。
一整天時間百合動作雖快,可衣裳卻隻做了四分之一,晚上趕了工也最多縫完了前後兩側衣擺,還有袖子沒做,張洪義催著她睡了,說是明天要出門。
他下午又出去了一趟,買了些瓜子點心等封起來,自己也不吃,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時,他還要求百合替他將頭髮重新紮過,捆得整整齊齊了,兩人提了禮出門,來到驛館時,聽說周大官人已經與妻兒使了一些碎銀,贖了身離開了。
周家是流放的罪奴,像這種罪奴,一般到了營州這塊兒地,天高皇帝遠的,隻要他拿得出銀子,便能自贖其身,隻消一個小小的九品官兒拿筆一勾,便能將他名字從那罪冊上抹了,不用再往官府報道的,問了日期,說是四個月前就走了。
他離開了這麽久,應該也知道自己的妹妹被人買去了的事兒,可是他卻並沒有提,最重要的是周大官人既有銀子,可以給自己和妻兒贖身,當初周百合買下來隻要五文錢,他有銀子卻不肯幫妹妹一把,百合聽得心中發寒,抓了張洪義的手,小聲道:
“算了,回去了。
”
張洪義一向還算是順從她的,可這一回她伸手抓他,他不止沒聽,反倒還將百合手掌緊握住了,沉著臉問了一句:
“那麽,周大官人離開之後,你可知道他去哪兒了?
”他說話時聲音洪亮,皺著眉頭時表情兇狠,臉上又還有昨天刮臉時弄出來的傷痕,張黑子的名頭在營州也是鼎鼎大的,那驛館的人之前就認識他,聽他開口問話,便縮了縮肩膀,深怕他要打人:
“說是在近北胡同買了宅子住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你可以去那邊打聽打聽。
”
原主大哥這一回能贖身能有買宅子,周家被抄,他肯定身上留了一些什麽值錢的東西。
可是劇情中他明明日子能過得下去,明明知道自己嫡親的妹妹還活著,並且日子過得並不好,可他卻並沒有出現來看她一次。
百合神情平靜,張洪義卻忍不得,拉了她手:
“走,看看去!
”
事實上百合已經不想再看了,可張洪義卻仿佛比她還要生氣的樣子,非要拉了她去。
近北胡同那邊前段時間有人賣宅子,這營州的地界屋子並不貴,租的人倒是有,買的倒是不多,更何況周大官家買宅子的事兒,也算是方圓幾裡的稀罕事兒了,張洪義兩人一過去,一問便打聽到了。
那屋門緊閉著,門口貼了春簾,張洪義敲了門,屋裡一個女聲便不耐煩的喊:
“來了,敲得這樣急幹什麽?
”
說話功夫間,像是有男聲問了一句:“屋外何人?
”
沒多大會兒功夫,有人來將門打開了,正是穿了一身青色襖子,雙手籠在袖中,戴著一頂黑皮小帽的周大官人,一個穿著藍底白花的婦人站在他身旁,兩人一開門看到張洪義,嚇了一大跳,周大官人臉色煞白,下意識的要關門,張洪義卻伸手一把將門推住了,側開身體,讓出身後的百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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