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京的冬天,雖然不像衍城,十月下旬就已經大雪飄零。
不過,進入冬月以後,天氣一日比一日冷起來。
京城西郊的藥廠,為了能在飄雪前完成,兩方人馬(鎮國公府和隱魂殿的匠人)兩班倒,日夜不停地趕工。
好在廠房不必修建得過於複雜和和華美,隻求堅固、實用便成。
當冬月進入下旬,廠房和工人的宿舍,都已經接近尾聲。
這一日,顧夜閑來無事,帶著自家徒兒並花好和月圓兩個丫鬟,朝著西郊一路縱馬而去。
西郊的莊園附近,有座小山,山林中有不少野兔、野雞,甚至麅子等無害的獵物。
顧夜饞麻辣兔頭了,順便弄些回來!
休沐在家的褚小六、顧茗,還有現在家裡生黴的小四小五,都聞風而動,興緻勃勃地以“護送妹妹”為由,朝著城外而去。
剛出城門不久,安雅郡主就騎著她的愛駒——烈焰,趕上了褚家的大部隊。
安雅郡主策馬來到顧夜身邊,噘著嘴兒帶著幾分霸道勁兒:“你這人怎麽這樣?
有好玩的也不叫上我,虧本郡主還把你當做最好的姐妹呢!
”
顧夜衝她翻了個大白眼:“大姐!
我是去巡查藥廠廠房的建設,乾得是正事兒,叫上你幹嘛?
”
“誰是你大姐?
好像我有多老似的,人家芳齡才十六!
”安雅郡主不滿這個稱呼,怎麽跟鄉下人稱呼農婦似的,土掉渣了!
“是啊,芳齡十六還待字閨中,連個提親的人都沒有的‘老姑娘’!
”褚小五褚慕柏最賤地道。
“滾!
本郡主跟小葉兒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抽你!
”安雅郡主氣得想咬人。
“那你得能抽到才行?
五少我最近可是在軍營集訓過的,要是能被你這三腳貓的功夫抽到,這些年的功夫都白練了!
”自從褚老將軍成為西山大營的總教頭,就把這兩個閑得逗貓遛狗的孫子拎上,每天跟營中那些勳貴子弟一起參加訓練。
褚小四和褚小五,平日裡看著無所事事,跟一些紈絝混在一起,私下裡可沒少被家中的武師和鎮國公“淩虐過”,西山大營的訓練量,對他們來說,如同毛毛雨。
兩人訓練的時候,還自覺地給自己加量,人家府中三十公斤,他們就加成五十公斤,人家跑十圈,他們就加倍。
即便加了量,那些平日裡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依然敗下陣來。
別看平時都是好哥們,訓練的時候,小四和小五奚落人的時候,可從未手下留情過。
那些公子哥不服輸的性子,倒是被兩人調動了起來,再苦再累都咬牙堅持下來。
這倆小子也算物盡其用……
安雅郡主氣得臉都白了,握緊了手中的鞭子,咬牙切齒地道:“能不能抽到,那就試試看!
”
說著,手中的軟鞭已經抽了過去。
褚慕柏笑嘻嘻地晃動著腰肢,從容躲閃,安雅郡主的鞭子一次次落空。
褚小五氣死人不償命的嘴巴,不饒人地奚落著。
安雅郡主累得氣喘籲籲,氣得眼中淚花點點,就是拿他沒有辦法。
顧夜實在看不下去了,手指頭微微動了動。
褚慕柏正樂呵呵地躲著飛來的一鞭,突然覺得渾身一軟,連馬都坐不住了,從馬背上跌落了下來。
安雅郡主大驚。
事發突然,不經意間看過去,還以為是安雅郡主一鞭子把人給抽下馬背的呢。
安雅郡主趕忙跳下馬,飛奔到褚慕柏身邊。
幸好他的馬兒訓練有素,沒有在他墜落的時候踩他一腳。
褚慕柏隻是渾身酸軟無力,還有從馬背上掉下來時,腦門上層破了一層油皮。
“你怎麽搞的?
幹嘛不躲?
是不是最近練功不認真,功力退化了?
”安雅郡主滿心焦急,嘴巴依然不饒人。
褚慕柏苦笑地看向自家妹子,歎了口氣道:“我是渾身突然沒了力氣,自己從馬背上墜落下來的。
你的鞭子,根本沒挨著我!
我說小妹啊,你胳膊肘子怎麽往外拐呢?
”
顧夜動手指給五哥下藥的動作比較隱晦,除了顧茗注意到了,其他兩位兄長也一無所知。
兩人現在才明白,小五從馬背墜落,原來是小妹搗的鬼。
顧夜朝著五哥彈了彈指甲,本來癱軟在地上無力動彈的褚小五,從地上一躍而起,幽怨地看了自家妹子一眼,跳上了馬背,留給眾人一個蕭瑟的背影。
“五哥,對女孩子,要懂得憐香惜玉。
你剛剛嘴巴太毒了,做妹妹的都聽不下去了!
”顧夜毫無反悔之意地道,“我錯了,不該給你下軟筋散,應該下‘君子不言’才對!
”
安雅郡主笑嘻嘻地走過去,摟了摟顧夜的肩頭:“本郡主果然沒看錯人,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不過,君子不言是什麽東東?
”
“中招後,說不出話的藥。
你要不要試試?
”顧夜抖落掉肩頭的手,斜睨著安雅郡主,似乎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安雅郡主當即老實了,坐在馬上做乖寶寶狀。
不讓她說話,還不如殺了她呢。
褚小五情緒似乎更低落了,他回頭像被始亂終棄的棄婦般,幽幽地看了自家妹子一眼:“小妹,你到底是誰家妹妹?
不幫哥哥,反而去幫個外人!
”
“我是大公無私,不徇私情,幫理不幫親!
”顧夜歎了口氣,道,“你這麽毒舌,又不解風情,要是以後娶不到老婆,又該怎麽辦?
”
褚小五皺了皺眉頭,道:“大丈夫,未曾立業,何以成家?
再說了,我上頭不是還有四個哥哥嗎?
等他們都成了家,再考慮我的事也不遲!
”
“你覺得還早嗎?
二哥的親事已經定下來,大哥來信說臘月中旬能回來,到時候娘親肯定會張羅他的親事。
三哥老謀深算,狐狸似的一個人,肯定會替自己打算。
四哥跟你一樣大,頂著一樣的臉,卻明顯比你受小姑娘歡迎得多!
唯獨你,成了老大難!
”顧夜蹙眉皺著小臉,一副操碎了心的表情。
二哥的親事,是認親宴以後定下來的。
顧夜的醉言醉語,無論君氏還是江東侯夫人都聽進了心中。
當晚君氏就把二兒子找過來,問他對袁家小姑娘的看法。
袁海晴今年剛剛及笄,比褚慕楓小了七歲。
褚家未曾遭逢大難時,兩家關系因著君氏和江東侯夫人的緣故,走動比較密切。
褚慕樺印象中,一個矮墩墩圓滾滾的小姑娘,喜歡跟在他們兄弟身後跑。
小姑娘才不過兩三歲的模樣,跑起來搖搖擺擺地像隻小鴨子。
摔倒了也不哭,也不讓丫鬟抱,依然樂呵呵地跟在他們身後。
小姑娘發音還不是很清晰,嘴裡總是“愛哥哥”“愛哥哥”地喊著他。
他娘戲謔地問小丫頭:“晴兒,你愛哪個哥哥啊?
”
小姑娘就用胖乎乎的小手,指著他,響亮地喊了一聲:“愛哥哥!
”逗得周圍得人樂不可支。
當時已經快十歲的他,有些羞惱。
打那以後,就總是躲著小丫頭走。
倒是六弟,跟小丫頭歲數差不多,經常在一起玩。
再後來,褚家人被流放,小姑娘的印象,便在他的腦海中漸漸淡去。
本以為,兩家即便聯姻,也會是跟小晴兒歲數差得不太遠的四五六三位弟弟,沒想到江東侯府上看中的是自己。
不過,他自己的心好像並不排斥。
去年在關外圍場的時候,是時隔多年後,他第一次見到袁家的小姑娘。
注意到她,是因為她沒有京中閨秀的驕矜和自傲,對待顧家妹妹很照顧。
當時他還不知道是自家妹妹的顧姑娘,是他從衍城帶過去的,很多京中閨秀都排斥她,語言上譏諷她,打心裡看不起她。
唯獨袁家小姑娘和首輔家的閨秀,真心相交,帶著她在圍場中遊玩、打獵。
當時,他對這爽朗大方的小姑娘,頗有幾分讚許。
再次相見時,袁家小姑娘已經成為了妹妹的至交好友。
本來團子似的小胖墩,已經長成一個身形修長健美,開朗善良愛笑的大姑娘啦!
他注意到她,也隻是因為她是妹妹在京中位數不多的朋友的關系。
突然之間,妹妹的好友,要成為他的相親對象。
他雖然有些不太適應,但……內心中似乎並不排斥。
從母親那兒得知,袁家小姑娘是妹妹喝多了之後,給自己定下的。
他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他挑選另一半的標準,除了品性佳之外,一定要對妹妹好。
都說姑嫂問題,一直是很難處理的大問題。
妹妹在外受了那麽多苦,他不想自己將來的夫人,給妹妹氣受。
袁家小姑娘對妹妹向來照顧有加,兩人關系處得跟親姐妹似的,進門後,應該不會有姑嫂問題出現吧?
難得二兒子不反對,君氏當即喜滋滋地安排上了。
她跟江東侯婦人,以去城外上香的借口,安排了兩人見了一面。
回來後,袁海晴難得露出羞澀的表情。
而褚慕楓也同意了提親的事兒。
上香回來後,君氏便請了頗有來頭的媒人,登了江東侯家的門,交換了庚帖,把兩人的親事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