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夜頗不習慣她的熱情,不知道的,還以為福安縣主是今天請客的主人呢。
再說了,今天的點心好不好,顧夜還能不清楚。
今天宴客的點心,是她親自吩咐知味居給特製的,好幾款點心都是最新的,就連知味居都未曾出售過!
安雅郡主的臉,頓時拉了下來,她一把拉過顧夜,堪堪避開了福安縣主的拉扯。
安雅郡主冷哼一聲道:“葉兒妹妹是本郡主的貴客,自當由本郡主招待,就不勞縣主你費心了。
”
福安縣主聞言,帶著尷尬的表情,收回了自己的手,訕訕地解釋道:“我曾經跟褚姑娘有一面之緣,今日見到她,心中著實高興,一時忘形,望郡主勿怪!
”
福安縣主這人的媚上欺下,不如自己的,傲慢以對;對身份比自己高的,能放得下身段來巴結。
要說福安縣主的身份,在京中也頗為尷尬。
她家的爵位是降等承襲的,到她爹已經是最後一代。
她爹死後,家裡更加沒落。
她哥哥,說白了就是紈絝子弟,曾經跟在泰郡王身邊奉承討好過,走鷹鬥狗、眠花宿柳,他是樣樣精通,一點真才實學沒有,隻蔭了個七品的閑差。
到他們這一代,也就她這個縣主撐著,要不然京中誰還記得他們這號人物?
可福安縣主卻認不清自己的身份,自恃是皇上親封的縣主,在閨秀圈子內耀武揚威不說,還肖想加入炙手可熱的鎮國公家中。
一開始是衝著世子夫人的位置去的,無望後,又厚著臉皮對褚家二公子死纏爛打,為閨秀們不恥。
今日,眼高於頂的福安縣主,對褚家姑娘如此熱情,其中不無討好未來小姑子的意思。
她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無論家世還是性情,哪點配得上年輕有為的褚二公子?
廳中的幾位閨秀,雖然出身都不高,卻也都看不上福安縣主的作為,眼中露出微微的不屑。
她們擡眸望向安雅郡主身邊的小姑娘,雖然身量未長成,但已經初見豐姿。
巴掌大的小臉,明眸皓齒,眉不點而黛,唇不點而櫻,月白的素面衣裙卻絲毫不顯素淨,走動間仿佛有月華流動,襯著她的小臉越發晶瑩剔透。
尤其是那雙明眸,眼型大而圓,眼尾微微上挑,配著長而翹的睫羽,瀲灩著澄澈的水光,靈動而飛揚。
顧夜也默默關注了場中的其他小姑娘。
在安雅郡主“紆尊降貴”地介紹下,那位身穿粉藍色杭綢褙子,雪緞雲紋褶裙,帶著幾分清冷氣質的,是國子監祭酒家的三姑娘莫語濃。
說起來,這小姑娘跟顧夜還有親戚關系呢。
君氏長兄的嫡女君姍姍,嫁給了莫語濃的大哥莫佳軒。
那位五官硬朗,濃眉大眼,挺鼻朱唇,面相上帶著幾分爽朗氣質的,是提刑案察副使家的閨女,名丁永怡,性子開朗大方不忸怩。
還有一位閨秀董明彤,十五六歲年紀,一身桃紅色蝶戀花褙子,石青色八幅湘裙,長相算不得出眾,但五官端莊大氣,舉手投足間仿佛用尺子量過似的。
她出身江南世家,父親雖然隻是五品的英武殿大學士,但勝在是天子近臣,這次也收到了帖子。
安雅郡主這次宴請,一方面是為了感謝顧夜治好哥哥的病,慶祝她終於解除了為期一個多月的考核,讓她出門松快松快。
另一方面,他哥哥年歲不小了,到了該成親的年紀,可家中卻沒有要替他張羅的意思。
即便家裡那位,要幫她哥哥張羅,她也不相信那女人會不從中動手腳。
還是她自己替哥哥把把關,才能放心些。
本來,像董明彤這樣五品官家的女兒,安雅郡主向來是不屑於結交的。
不過,董家是江南有名的書香世家,前朝時候,董家出了兩任首輔,還有三位入了閣,都是治世之能臣。
董家的姑娘,也聲名在外,無論品性還是治家的手段,都賢名遠揚。
以慶王府上的現狀,以及兄妹倆的處境,的確需要一個賢惠、精明,又不失手段的世子夫人。
而董明彤,是董家嫡支唯一一位年歲相當的姑娘。
“郡主,禮親王家的順柔郡主到了。
”一個丫鬟匆匆進來,小聲地向主子稟告道。
“順柔郡主?
她不是一向看我不順眼,覺得跟我說話都會被我帶粗魯的嗎?
怎麽今日倒不請自來了?
”安雅郡主出身慶王府,是先人用功勳換來的異姓王。
而禮親王府,乃是皇親國戚,再加上安雅郡主在外名聲不太好,禮親王府家的小郡主,向來看不起她,更看不上她家後院一團糟……兩人幾乎沒有什麽交集,即使偶爾在別人的宴請聚會中遇到,也從未說過話。
不過,人既然來了,總不能把人晾在外面吧。
順柔郡主是禮親王最寵愛的小孫女,從小養在禮親王妃膝下,乖巧懂事,脾氣耿直,這也是她看不上安雅郡主的原因。
她進來後,目光朝著在座的幾位閨秀掃了過去,露出幾分不悅地道:“聽聞安雅郡主在流泉山莊宴請,柔兒不請自來,郡主不會不歡迎吧?
”
順柔郡主名叫南宮柔,是南宮清晗的嫡親妹子。
她的視線在吃點心吃得津津有味的顧夜身上停留的片刻,不等安雅郡主開口,就走向那位打扮素雅的小姑娘,衝她微微一笑,在她身邊坐定。
安雅郡主見自己的位子,被順柔郡主鳩佔鵲巢,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淡淡地道:“來者是客,怎麽可能不歡迎。
隻不過,順柔郡主向來跟本郡主不親近,所以不敢冒昧送帖子過去。
勿怪!
”
“不怪!
說實話,本郡主今日並不是衝著你來的!
”順柔郡主對待自己不喜歡的人時,性子既不順也不柔,連最起碼的虛與委蛇都懶得做樣子。
她對回了她一個微笑的顧夜道:“褚姑娘,你每次的考核,我都去看了。
你好厲害!
比我還小一歲呢,就是九級藥師了!
說起來,你還是我們家的恩人呢,你救了我爺爺的命!
”
顧夜早上出來得急,早餐沒用多少。
她又跟廳中其他小姑娘沒什麽話題聊,隻管悶頭吃點心。
沒想到連安雅郡主都看不上的順柔郡主,竟然會主動找她聊天。
顧夜琢磨著,自己要不要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
不過,現在做的話,有點太客氣了。
她不緊不慢地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角,綻出一副乖巧的笑容:“郡主客氣了。
是禮親王的福澤綿厚,被幸運之神眷顧了,要不然怎麽會那一場我偏偏就做了速效救心丸呢?
”
順柔郡主笑著道:“褚姑娘謙虛了。
還是你的藥好,我爺爺的病,就連太醫都說沒救了。
以前發病,都要在床上躺很久,每個十天半個月的,下不了床。
沒想到吃了你的藥,立刻就好轉了!
褚姑娘不愧師承藥聖,青出於藍啊!
”
“郡主過獎了,葉兒實在汗顏……”顧夜寧可做十台手術,也不願面對患者家屬的熱情和感激。
她訕訕地笑著,瞥向安雅郡主,暗示她趕緊過來解圍。
安雅郡主果然不負所望,往順柔郡主身邊一站:“順柔郡主,你坐的是我的位置。
你手中端著的杯子,可是本郡主用過的哦!
”
順柔郡主聞言,立刻嫌棄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皺了皺眉頭道:“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客人來了,不讓人端茶倒水,太失禮了吧?
”
“失禮?
客隨主便的道理,順柔郡主不會沒聽過吧?
哪有客人不請自來,一來還就霸佔了主人座位的道理?
”安雅郡主跟她相看兩相厭,也沒有想要緩解兩人關系的意思。
顧夜怕順柔郡主氣出個好歹來,趕忙幫著打圓場:“郡主,我這杯茶水剛沏的,還沒動。
郡主要是口渴的話,可以先喝我的。
還有這點心,是知味居剛剛出的新式茶點,味道不錯……”
安雅郡主那邊有下人回話,說又有新客人抵達。
她再顧不上跟順柔郡主置氣,招待客人去了。
順柔郡主衝著她的背影,在心中默默罵了句:“真是沒教養,沒規矩……”
不過,她似乎也察覺到,自己剛剛的態度,讓顧夜有些尷尬,趕忙轉移了話題:“褚姑娘手中的帕子,是江南馮家的緙絲工藝吧?
在前朝時,緙絲被奉為織中聖品,有‘一寸緙絲十兩金’之說。
可惜,江南馮家在前朝時,被人陷害,嫡支無一生還。
緙絲失傳已久,我也是因為祖母手中曾有一塊緙絲的帕子,才勉強認出來的。
”
顧夜聞言,為了方便順柔郡主賞看,把帕子展開,放在桌面上。
她細細看了看,才發現上面的草木花鳥,不是繡上去的,而是織布的時候織成的。
這方帕子,是從塵哥哥送的禮物堆裡翻出來的。
美景說帕子上的花紋,跟她今日的衣裙比較相稱,才說服了她帶過來的。
沒想到一塊小小的帕子,還有這麽多講究!
不過,經順柔郡主一說,她越看越覺得精妙。
經線緯線交織,顯現花紋,邊界清晰,猶如雕琢鏤刻的效果,富有雙面立體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