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恢復的劉氏,心中雖憋著一股氣,卻沒有像以前那樣蹦躂。
就連顧茗都覺察到她的反常:“妹妹,你說那惡婆娘是真改好了,還是憋著壞呢?
”
“誰知道呢!
等著看唄!
!
”顧夜聳聳肩。
她可不認為劉氏能在這次教訓中徹底洗心革面。
“錢掌櫃帶著騾馬隊來收山貨啦!
!
”村口,不知誰喊了一嗓子,全村仿佛炸開了鍋似的,頓時沸騰起來。
青山村地處偏僻,距離最近的無名小鎮,要走上整整兩天的山路。
山路狹窄崎嶇,馬車難以通行,人和牲口勉強可以通行。
因此,山裡的產出很難運送出去換錢。
不過,山裡貨在外面很暢銷,尤其是一些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對松子、榛子、核桃這些堅果情有獨鍾。
蘑菇、木耳和一些草藥,也有一定的銷路。
隻要有商機,就能引來逐利的商人。
他們從山外帶進一些雜貨日用品,賣給深山裡的幾個村子,又從村裡收回外面暢銷的山貨,從中賺取差價。
錢掌櫃就是其中一個。
錢掌櫃為人和氣,價錢給得也相對公道。
漸漸的,他從一人一騾馬的小販,發展成為有十幾匹馬的商隊。
村裡人對他的稱呼,也從“小錢”演變成略帶恭敬的“錢掌櫃”。
青山村是幾個村子中最偏遠的一個。
馬隊隻剩下寥寥五六匹騾馬,其餘的在其他村子收滿貨物,先行回去了。
錢掌櫃的到來,收到了鄉親們熱烈歡迎。
他們把晾曬好的山貨,搬到自家門口,敞開了等待錢掌櫃的檢驗。
劣等的、發黴的,錢掌櫃一概不收,如果有意摻假糊弄他的,將被列為拒收戶,永遠不收他們家的山貨。
吳大娘就是青山村唯一被拒收的人家!
收山貨、過秤、裝貨這樣的體力活,錢掌櫃交給雇來的短工去做。
他此時正被一群婦人們包圍,販賣他從山外拉進來的貨物呢。
“錢掌櫃,這次怎麽就帶過來這麽幾塊布?
顏色也單一。
是不是在前面幾個村子,被那些老貨們搶光了?
”三奶奶雖說隻有四十多歲,可人家輩分高,在村裡頗受人尊敬,因而每次選貨沒幾個敢跟她擠的。
她最小的女兒英姑,轉年就十四了,托她鎮上做工的大哥,給在鎮子外二十裡地的村子裡,說了戶人家,約好了半個月後的一天去相看。
她想給閨女做件顏色鮮亮些的新衣裳,誰知道剩下的不是黑色就是灰色。
太讓人失望了。
錢掌櫃聽她這麽一說,從一個筐子的最下面,翻出一個布包,打開後露出一塊暗紅色的棉布。
他笑著道:“三嬸子,這是我家婆娘讓我給她買的布。
既然你家需要,就先給英姑吧!
”
三奶奶摸摸布料,織得挺細密勻稱,顏色也染得均勻,滿意地點點頭,笑道:“那就多謝錢掌櫃了!
這塊布料不便宜吧?
”
“不瞞您說,這塊布是我二百文從衍城買回來的,二百文您拿去,不多收你一個銅闆。
”錢掌櫃笑呵呵地道。
周圍看中這塊布有些眼紅的婦人們,一聽這價格,紛紛倒抽了一口涼氣。
二百文,能買整整一匹布了,做上八、九件上衣還綽綽有餘!
三奶奶也有些猶豫。
山貨兩文錢一斤,家裡要賣出整整一百斤,才能換回這塊布。
不過,這塊布的確不錯,顏色也鮮亮,小女兒要是穿上的話,一定漂亮得跟鮮花似的。
“三嬸子,這布是南方的細棉布,你看看這織工這染色,鎮上有錢的人家想買都買不到呢!
”錢掌櫃見狀也不勉強,一邊收起布料,一邊解釋為什麽價格會如此之高。
本來就是給自家婆娘買的,又沒打算拿來換錢。
三奶奶一聽,牙一咬腳一跺:“錢掌櫃,這塊布我要了。
等賣完山貨我給你拿錢。
”
哥哥給閨女說的人家,家境還算殷實,距離鎮上又近。
閨女長得標緻,要是穿上這塊布做的衣裳,這親事肯定跑不了!
閨女能嫁離這窮困的大山,後半輩子不受罪,多花些錢也是值得的!
村裡的媳婦閨女,都擠在一塊兒,挑著針頭線腦,和一些必需品。
家裡有餘錢的,也會挑塊布,留著年前給孩子們做新衣服穿。
年前,是不會有貨郎進山了。
劉氏卻不在這些人的行列之中,她遠遠地看著筐裡的貨物,心中早已盤算開了。
反正過兩天他們是要去鎮裡的,哪裡的貨物比錢貨郎帶進來的要便宜,她幹嘛要多花那冤枉錢。
至於家裡的山貨,要不是家裡沒驢沒馬,她才不會賣給錢貨郎,讓他從中賺上一筆呢!
青山村三十幾戶人家,山貨過好秤,算好錢,已經是晚上了。
錢掌櫃帶著手下在村裡借宿了一宿,第二天拉起騾馬隊,踏上了返程的歸途。
顧夜一大早就在村外等著了,她的腳下是一個裝滿風幹了野物的筐子。
錢掌櫃是認得顧葉兒的。
她的事,經過村裡人的口,早就傳開了。
在錢掌櫃的印象中,這是個飽受繼母虐待的可憐孩子。
見她攔在騾馬隊必經的山路上,錢掌櫃很詫異,走上前問道:“小姑娘,你可是有東西要賣?
”
顧夜點點頭,掀開筐子上蓋著的樹葉,輕聲問道:“不知道,風幹了的雞和野兔,錢掌櫃收不收!
”
“收啊!
”這幾個村裡會打獵的人家不多,像張獵戶家這樣的,一般家中都有騾馬,方便自己往鎮上送野味。
所以,錢掌櫃每趟來很少會收到這樣的貨物。
他沉吟了片刻,對小姑娘道:“鎮上風雞風鴨一般是二十文一斤,我就不賺你差價了,也二十文一斤收你的吧。
”
“謝謝錢掌櫃!
”雖然不知道野味的價格,不過她知道錢掌櫃做買賣向來公道,不會坑她一個小孩子那幾文錢的。
顧夜一隻隻野味往外拿,錢掌櫃越看越心驚。
這筐野味足足有八隻野雞,五隻野兔,還有幾隻像是鴿子的小型禽類。
稱過後,足足有四十多斤。
這孩子,從哪兒弄到這麽多野味?
“四十二斤六兩,給你算四十三斤,總共是八百六十文!
”錢掌櫃不是多事的,沒有追問野味的來源。
他在算盤珠子上一撥拉,很快算出了結果。
“謝謝您!
也請您幫我保密,以後我哥哥打到獵物,還得麻煩您!
”顧夜當然看出他心中的疑惑,隨口解釋了一句。
反正這些獵物大多數都是從顧茗挖的陷阱中撿來的,說是哥哥獵到的也沒算說謊。
不過,最近十幾天,陷阱中捉到的獵物少了許多,有時候好幾天都不見有收獲。
這些獵物來得也有些莫名其妙,好像有人刻意往陷坑裡扔似的。
是誰呢?
收了錢,又采買了些細糧的顧夜,從小路返回山上的途中,口中喃喃自語著。
遠遠跟著她的隱衛,聽到她的低語,想到主子每天傻乎乎地捉野兔野雞的模樣,心中充滿疑問——這小姑娘有什麽特別,能讓主子如此費盡心思?
難道……主子喜歡啃排骨?
可是,這根小“排骨”也太嫩了吧?
晚上,躺在顧家不遠處一棵大樹上休息的隱衛,捕捉到來自正屋裡的一個針對他保護對象的陰謀。
時值深秋,山裡晝夜溫差大,顧家已經燒起了炕。
把小壯哄睡著之後,劉氏把昏昏欲睡的男人搖醒。
被打擾了睡眠的顧喬,有些不耐煩地道:“幹什麽,累了一天了,還不讓人睡覺?
”
“他爹!
我這幾天一直在琢磨,咱家的運勢,還有我的嗓子,都跟顧葉兒那丫頭脫不開乾系!
我說她是個掃把星,你還不信!
”劉氏恨恨地道。
顧喬微微皺了皺眉,追問了一句:“這話怎麽說?
”
“你看!
你原本是鎮上的二掌櫃,娶得是大戶人家放出來的丫頭,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
可自從那死丫頭出生後,你就被東家趕出來,回到這窮鄉僻壤之中。
還有你前妻苗氏,正好好的,怎麽突然得急病死了。
肯定也是她克的!
我的嗓子,也是在罵她之後才說不出話來的。
”就說劉氏這些日子收斂了性子,原來都在琢磨這些事兒呢!
顧喬細細一想,好像真是這麽個事兒。
見男人有些動容,劉氏再接再厲:“有那個掃把星在,咱家以後別想好了。
說不定,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克人的本事越來越大,咱家小壯還這麽小,別被她帶累了……”
“那你說怎麽辦?
好好一個人,不能把她掐死吧?
”對於顧夜,顧喬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惜,有的隻是漠然和不喜。
“瞧你說的,我是那麽狠心的人嗎?
”劉氏白了他一眼,繼續道,“我打聽過了,鎮上有個牙婆,專門從窮苦人家裡買孩子,調.教過後,賣給城裡的大戶人家做丫頭。
”
“你是說,把那丫頭給賣了?
”顧喬聲音中帶著幾分遲疑。
“這年頭賣孩子的還少嗎?
你生了她,養她到這麽大,賣身的銀子就當她孝敬你這個當爹的了!
”劉氏一副理所當然的嘴臉。
顧喬經過一番思量,最終同意了劉氏的做法。
一場針對顧夜的陰謀,就此展開。